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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宫惊魂 ...

  •   宫院深深夜漫长,偌大的往生殿内是一如既往的空寂,乌纱静垂,只有几盏昏黄的烛光摇曳出一个独坐默然的黑影。

      夜风起,夹杂着几许凉意,吹落一片梨花,飘摇过半开的木窗,翩跹着,停靠在一角墨色的衣带上。
      宫商缓缓睁开一双点漆般的墨瞳,敛气调息后,徐徐站起,衣带上的梨花随之掉落,忽而又是一阵风,将那梨花又吹出窗外去。宫商似无所觉般,未动半分。

      风吹得急了些,黑色纱纬如波轻荡,烛影摇晃。宫商不动声色地伸手掐了个诀,声音冷冽:“招!”
      一声落下,阴风大作,乌纱翻涌如浪,红烛倏地一齐吹灭,殿内一暗,“砰砰”一阵乱响,木窗悉数关上,紧闭不开。悬在腰间的护魂铃“叮铃”作响,宫商眸中的墨色更深了一分,抬手便掐了一个镇魂印。

      “等等!”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子声音。
      宫商并不为所动,迅速结印完毕。

      “镇!”

      脚下随声亮起一道幽蓝法阵,蓝光笼罩之处,鬼物将受其束缚,无所遁形。

      果然,层层纱幔后隐约现出一团白影,可待要细看时,却又消失不见。

      宫商面色如常,倒也不觉讶异。方才他不过用了四成灵力,对付一般鬼魅轻而易举,但世间不乏灵魂强大之人,受镇魂印束缚较小。

      眉眼一凝,宫商又提了两成灵力,重新结起镇魂印。

      “公子且慢!我有话要说……”女子的声音显得更为急切。

      宫商仍是不予理睬,含了六成灵力的镇魂印再次打下,女子闷哼一声显了形,虽是有些模糊,却依稀可辨出女子带着几分憔悴而不减清丽的面容。然而不过片刻,这女子的身形竟又隐匿不见!

      这女鬼看来不可小觑。宫商眉头一皱,翻手结印,这次直接将灵力提升至十成打下,势要逼得女鬼现出身形。

      话说,宫商年纪轻轻便已是卫国国师,功力自然不凡,这用了十成灵力的镇魂印打下,饶是这女鬼灵魂之力再强,也抵抗不住,困在阵中动弹不得。

      这女鬼身怀怨气,不同寻常,绝不能在人间久留。

      宫商神色一凛,不顾女鬼一脸的欲言又止,自袖中抖出一道灵符就向女鬼打去。

      女鬼万万没想到宫商年纪轻轻却如此不近人情,竟不问缘由就要将她强行送入轮回,一时愣在原地,眼看那灵符就要打上来。

      “师兄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又扑过来一道白影,堪堪挡在女鬼身前。灵符一碰到那白影便失了效力,女鬼这才回神,见此不禁松了一口气,而挡在她身前的白影却神色紧绷,不敢懈怠。

      宫商一脸肃然,轻喝:“收!”灵符便轻飘飘地自己跑回广袖之中。

      白影抬眼直视宫商严厉的目光,她知道此时眼前之人定然十分生气,即使他的面上仍是淡漠如常,不见丝毫愠色。

      对着面前在他冻人的目光下也不肯退后半步的白影,宫商面冷如霜,冷冷唤道:“青羽!”

      青羽握了握掌心,知道师兄肯停手听她解释已是格外开恩,忙道:“师兄且听我说,这女鬼乃是三日前殁于冷宫的郑妃,心有遗愿未了,因此不肯踏入轮回,我已答应她,助其完成心愿,只是青羽能力有限,还请师兄能够出手相助!”

      “青羽,”宫商的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冷冷的,“别忘了你的职责!”

      “师兄!!!”

      青羽蓦然睁大了双眼,却已是阻止不及。眼看着宫商身形极快地绕过她将灵符打在郑妃身上,吟唱起法咒:

      “神死兮以灵,身死兮以魂……”

      白雾漫漫的黄泉路在眼前打开,血色的彼岸花指引着轮回转生之路。郑妃甚至来不及惊讶,在灵符贴上额头的一瞬间,只觉脑中神识一空,便不由自主地踏上黄泉,化作一阵白烟消失在黄泉尽头。

      一切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就这般结束,往生殿依旧静寂,静寂得好像方才只是她做的一个梦。青羽黯然闭上双眸,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宫商漠然转身,移步至她面前,却并不打算伸手相扶,漆黑的双眼向前凝视着,那是方才黄泉之路消失的地方。

      夜渐深,大理石板的凉意一寸一寸地侵袭,如针刺骨,青羽却觉得而更凉的是宫商淡漠的声音,“阴阳轮回乃天地大道。青羽,你逾越了。”

      天地……大道……

      青羽喃喃着,终于平静下来。她慢慢地起身,面容冷静,神色也恢复淡漠,“青羽知错。”

      看着恢复正常的青羽,宫商眼中的冷色化开了些,冷静,自持,这才是卫国第一神算应有的样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师兄,”青羽眼睫半垂,声音淡淡,“郑妃的魂魄虽已踏上轮回转生之路,但她所托之事,我想还是应当同你说一说。”顿了顿,她又小心地补充道,“自然,此事必当无违阴阳秩序、天地轮回之道。”

      宫商面色稍霁,略为疑惑,“何事?”

      “师兄可还记得巫族?”

      “巫族……”乍听这两个字,宫商恍惚又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讲道:“天生巫族,蕴含灵秀;造化之材,可通阴阳……”

      “郑妃便是巫族之人。”

      往生殿里静默了一瞬。

      宫商若有所思:“难怪……”巫族之人灵魂强悍,无怪他的镇魂印难以压制。

      传说巫族拥有一种神秘力量,族人皆是天赋异禀之辈。强大的巫族帮助启帝创立了鼎盛一时的天盛王朝,却在两百年前的一场变故中神秘消失。天盛史对巫族的记载至此戛然而止,任后人如何千方百计,也无法从薄薄的书页中寻得蛛丝马迹。

      而他们的师傅,前任卫国国师六合道人,生前最为得意之事便是收了一位巫族后人作弟子,那个他们从未谋面的大师姐——郑余。

      “据郑妃所说,两百年前的夤夜之变后,巫族并未消失,而是隐居栎山深处,与世隔绝……岂知,”青羽停了停,不知想起了什么,眉梢微微蹙起,“二十年前,郑妃私自离开栎山,途中偶遇少年时的王上和当时尚为质子的景帝文尧……郑妃自幼常居深山,不知人心险恶,引狼入室……而景帝觊觎巫族神秘力量,竟不惜屠杀巫族全族三百一十二人,并私设锁魂结界十二道,使巫族永锢栎山,世世不入轮回……”

      宫商眉头一皱,面色沉了下来。

      青羽知道,师兄这番脸色绝不可能是为巫族,纵使当年灭族一事确实惨绝人寰。师兄之所以面色不好,怕是因为那巫族数百冤魂滞留人间,没有踏入轮回吧?

      青羽暗叹一声,继续道:
      “郑妃虽然幸免于难,并随王上回宫,然而心中一直记挂族人,至死不肯瞑目……师兄……”青羽望着宫商那波澜不惊的双瞳,眼里带着一丝恳求。

      “知道了。”宫商偏头看向窗外,即使在无月的夜里,还是可以看见那一树梨花开得雪白,“夜已深,你且回罢。”

      “……是,师兄。”青羽不禁握紧了掌心,有些激动,也不敢抬头,怕泄露脸上的情绪。她简直不敢相信,师兄竟答应得如此轻易。

      掌心传来明显的疼痛,让她神智一醒。

      是了,只要有关阴阳轮回之事,师兄一向认为是其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她早该料到师兄会答应的,是她和郑妃太着急了,她该和师兄好好说的,是她……关心则乱。

      思及此,青羽放松了手掌,脸上是禁不住的笑意,又怕给宫商瞧见,急忙转身往殿外走去。

      “等等。”

      没想到师兄竟会将她叫住,青羽身形一顿,转过脸来却是镇静如常:“师兄可还有事?”

      宫商蹙眉看着她,“伸手。”青羽无奈依言摊开双掌,阴暗中右手掌上包裹的层层白布尤为显眼,上头还有方才因为过激而渗出的丝丝血红,“这是怎么回事?”

      青羽无所谓地收回双手,毫不在意:“做新卦牌时不慎划伤的,已上过药了,过几日便会好。”

      宫商不语,严厉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才道:“那便好,你好好休息。”

      “嗯,谢谢师兄!”青羽忍不住露出一点微笑,又即刻敛了下去。这次她并没有着急走,而是看着宫商缓缓转身坐回案前,重新闭目打坐,确定无事后,这才悄声慢慢退出了往生殿。

      殿外阶前,夜风微凉,满树梨花一边盛开一边凋败。青羽驻足看了一会儿,握紧了掌心,白色的身影穿过纷飞的梨花,于茫茫夜色中渐渐隐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深宫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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