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月深》浮霜微凉

43、守

　　自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的时间了，虽伤势已经得到了控制，但百里醉月并没有醒来。
　　即墨弈阳不眠不休地守着，百日坐在榻边，夜里就躺在她身边，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同时，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的画面。
　　大概是两岁的时候，他突然多了二十来年的记忆，那个时候他已经身处桐云观，虽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但到底还是接收了。
　　那个“他”虽与云翳道长熟识，但并非自小在桐云观长大，也未拜师于云枫道长。且，百里一族并未有一个嫡出的六姑娘，家族也日渐衰落；宫中那百里氏虽有一子，但不过位及贵人。
　　也就是说，在那个“他”的世界里，是没有他的人儿的存在的。“他”未曾娶妻，天泽十九年的时候天泽帝看不过去指了两个侧妃给“他”，“他”将人安置在坤院最偏僻的小院子里，见也未见上一面。
　　如今许多的变故，都是因为她才有的。
　　现在，他有她了。从第一次见到那小小的一团，他心中就有声音在告诉他，这是属于他的人儿，完全因为他而存在的人儿。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将人带到身边，为防意外，一点一点伴她长大。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他捧在心间的她，眼下躺在自己的面前，若非微弱的呼吸昭示她还活着的事实，他……他会怎么样呢？
　　“阿月，如果累了，就歇一会儿。”他俯身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只有一会儿。然后快些醒来……”
　　百里醉月自然不知晓即墨弈阳是怎样度过这几天的，她此时只觉身处一片迷雾中，不知何去何从。
　　她迈开脚步，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前行；却不知自己的目的地究竟在哪儿。
　　是啊，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要去哪里？
　　我好像在找一个人？
　　他是谁？
　　他？
　　……
　　百里醉月问着自己，但是，得不到答案。
　　天泽帝一行人虽是以春猎的名义来岷县的，并且安排了足足七天的时间，但实际上狩猎只是第一天和第二天，自第三天起便是各自活动了——算是难得的宗室官员的休闲日。
　　岷县周边的风景是极好的，草原与山峰相连，亦有河流湖泊。喜骑射的可放马飞奔，喜攀越的可上山踏青，喜观景的能四处走走看看，若不愿意动弹的也能在帐篷里待着。
　　御膳房的全体人员都跟来了，此番膳食上面都是由他们来处理。除了某些帐篷备了小厨房外，众人的膳食是统一由御膳房送过去的。
　　即墨氏到即墨弈阳的帐篷看过两次，见侄儿只是守在床前并不言语，心中难过却也未与他说什么，只是回了中帐，不免就与天泽帝说道几句。
　　他二人本就不似多数旁的宗室夫妻间的关系，除了国家机要外，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也莫过于担心了。”天泽帝劝慰道：“云翳道长有言阳儿总会风顺的，此番那丫头应是能熬过来的。”
　　“怎么能不担忧呢？本是欣喜有了醉姐儿，阳儿好歹有了寻常人的模样了；可是醉姐儿一出事……当初我就忧虑这，醉姐儿身子本就不好，若是没熬过去……”即墨氏坐在天泽帝的身侧，紧张且担忧道。
　　天泽帝揽着即墨氏，抚着她的背脊，道：“太医也去看了，醉姐儿的伤处已无生命之碍，概只是身子太弱，好好养着，这几天应就能醒过来。”
　　“可是……”
　　“此番是带你出来散心的，你总沉在这些愁心的事里，不是违背了我带你出来的初衷么？”天泽帝打断即墨氏的话，语带心疼道。
　　即墨氏还欲说什么，却听帐篷外李公公禀道：“陛下，娘娘，静妃与孙贵人过来了，说是熬了汤想让陛下与娘娘尝尝。”
　　孙贵人是一贯唯静妃拓跋氏命是从的，自潜邸时她便是依附在拓跋氏身后，虽进宫后她被分进了贤福宫，但依旧成天地去嘉和宫点卯。
　　天泽帝闻言皱了眉头，实际上他并不喜欢在他与即墨氏独处时有人来打扰——他一直因二人间插/入了太多其他的女人对即墨氏感到抱歉；更何况，他对后宫里的女人们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后宫里也并非养不起她们。其中为他孕有子嗣的，他偶尔也会去其宫中坐坐或是歇上一夜，再多的就没有了。
　　即墨氏在天泽帝怀中推了推他，掩住了之前的神情，道：“静妃与孙贵人一直未见着陛下，概也是想了的。”
　　她从不会与后宫中的女人称姐道妹，一是因为她们身份不符，二则是因为那些嫔妃毕竟都是她丈夫的妾室——没有哪个正室会乐意见在夫君面前闹腾的妾室的。
　　虽然身为帝后，她不得已去遵循那些规则，尽量大度地去面对那些妃嫔；但是要她喜闻乐见那些女人的存在，她却是做不到的。
　　天泽帝盯着即墨氏看了片刻，复搂了搂她，让她在自己身边挨着坐了，才道：“让她们进来。”
　　拓跋氏与孙氏缓步进来，身后各跟着一个捧了托盘的宫女，屈膝行礼道：“给陛下请安，给帝后娘娘请安。”
　　“恩。”天泽帝应了一声，却不再言语。
　　拓跋氏并不在乎天泽帝的冷脸，言笑晏晏道：“臣妾与孙妹妹今个一早起来招呼着小厨房炖了两道汤品，又听闻陛下与娘娘还未用膳，便眼巴巴地送了过来；还望陛下与娘娘赏脸尝上一尝才好。”
　　“孤今日没有用汤品的兴头。”天泽帝冷言道，“你们倒有兴致，这时辰也不在帐篷里待着。”
　　孙贵人一贯是怕天泽帝的，闻言便有些惴惴不安，往拓跋氏那边靠近了几分，垂首不敢言语。她是先帝当初指进潜邸的侍妾，不过侍寝过两三回便再无宠爱，好在运气好有了四皇子，虽然名头上是养在嫡姐膝下的，但起码日后有了依靠。
　　拓跋氏却是继续道：“臣妾与孙妹妹不比娘娘能长伴陛下身边，久未见陛下，也只有略尽绵力以示一片真心。”
　　“放肆！帝后也是你们能随便议论的？”天泽帝闻言带上三分怒意道：“带着你们的东西滚回帐篷去，这几日不用出来丢人现眼了。”
　　拓跋氏一惊，似是未曾想到天泽帝会是如此反应，连忙与孙氏一道跪安，急匆匆地出了中帐。
　　“陛下何必如此。”即墨氏幽幽叹了一句。
　　天泽帝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与你一样，并不喜她们。以后少见便是，椒房殿才是你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