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月深》浮霜微凉

34、银

　　“您在说什么！”百里诺星愤愤道。
　　他该是情绪异常，不然也不会连一声“娘”都不唤了；倒是礼仪不错的，此时也没忘了尊称。那双本是纯真的眼在看邝氏的时候竟然是充满了怒气，口中继续道：“您不是已经嫌我碍事了么？为什么不让我随姐姐走了？这样我就不会碍您的眼了啊！”
　　“宝儿，你怎会这样误解娘亲呢？你可是娘亲十月怀胎的亲生子啊！怎会站在外人那边这样仇视我？我的天啊……”邝氏看上去似是触动极大，看着儿子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道：“宝儿，娘亲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你也得管管娘亲的日子不是？若你被带走了，娘亲可怎么办？总得有银钱傍身的呀！”
　　她知晓百里醉月给自己儿子取了名字，可是儿子从未告诉她那名字是什么，而她也更愿意唤这个自己给儿子取的乳名；好似这般二人之间就无法扯断了一般。只是她忽略了，自小在这种环境里生长的百里诺星并非普通的七岁孩童。他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实际上他都知晓的。
　　眼见儿子别开头不看自己，邝氏心里一颤，似乎什么东西正在离开自己，可是又看了一眼平淡着面色目睹这一切的百里醉月，她脑中千回百转。
　　邝氏打算着，即便儿子被人带走了，可是她也知晓百里府的位置；再者说了，儿子毕竟才七岁，一定不舍得亲娘的。即便是回到百里府，四房没有主母，儿子也就算还是自己的，不用管旁人喊“母亲”。待他在府里立足了，有银钱傍身了且思念娘亲了，一定会与自己和好。到时候……
　　思及此处，邝氏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姑娘直言吧，若是带走我儿子，能给我多少？”
　　“你觉得你儿子值多少？”百里醉月问道，没有忽略此话一出百里诺星的身子又是一僵。
　　门未合上，有冷风吹进来，微有凉意，百里醉月往披风里偎了偎，本是打算不再管的。即墨弈阳倒是依旧未言，左手却伸了出来将人半带进怀里。他习武，身子是温热的，对于百里醉月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
　　“我……”邝氏颇有些为难，似是在思量一个数字，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在此之前，我想问姑娘，宝儿回去是个什么地位？”
　　“这些就不是你能管的事儿了。”百里醉月并不打算把事实告诉她，只道：“你只要知道今日开了价，此生不复相识。”
　　不想见是不可能的，只是相见应不识却是应当。毕竟百里诺星回去后只有一个母亲——她的生母第五氏。自然，她亦是知晓百里诺星这些年过的日子，是以才有了这些话。不然，便是将邝氏接近府里，百里府也不缺这么一副碗筷。
　　邝氏闻言，心中只道：在那个冷情的府里，宝儿一定会思念亲娘；到时候什么“此生不复相识”全是空话。
　　“既是如此，我要一千两银子。”
　　寻常百姓家，一年五两银子尽是够了的；小商贾家，一年百来两银子也是足。更别说邝氏只是一人，就是或买或请几个下仆伺候着，若是省着点或是精打细算一些一千两银子够她余生衣食无忧了；便是尽着兴花，过着普通日子也能供应十来年的光阴。
　　算是狮子大开口了。
　　“原来在你眼中，他与一千两是等价的。”百里醉月并无诧异之类的神情，颔首算是应允，也不与她讲价，看了一眼醉烟，道：“给她吧。”
　　醉烟闻言拿出随身带的一纸契约和一千两银票，先将契约放在邝氏旁边的桌子上，道：“画押吧。”
　　邝氏似是没想到来人准备如此充分，怔了一怔，但所有的犹豫在看见醉烟手中几张银票后都化为了乌有；上前两步，她拿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咬破了拇指在上面按了手印。
　　醉烟拿过合约，将银票递了过去。邝氏拿了银票，复将视线挪到了百里诺星身上。见百里诺星并不理会自己，虽有些难过，但心中坚信着自己的想法，便也未再说些什么。
　　“既然解决了，便回去。”即墨弈阳并不在乎旁人的心境，只觉这个没有地暖的地方对于百里醉月而言过于寒冷，既然眼下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自然是该回去了。
　　百里醉月应了一声，被即墨弈阳拥着往外走；视线扫过有些落寞的百里诺星，不由得想起曾经自己也曾如此落寞地在孤儿院等人寻，心中一动，朝百里诺星伸出了手。虽然对自己的举动有些愣神，更是感觉到肩上那只手加大了力度，但是手还是伸了出去。
　　百里诺星见状眼神一亮，快步上前拉住了那只雪白的手，虽然那手的温度比他的手温度还低，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感到莫名的温暖。
　　“姐姐。”他唤了一声，却并无实际意义，似只是下意识地呼唤。
　　百里醉月并未回首，只是任即墨弈阳拦着自己往马车里去，但是她知道手中拉着的百里诺星错自己一步在身后跟着。
　　此番是即墨弈阳第四次踏足百里府。毕竟这种对百里醉月而言算是重要的时刻，他总是希望自己在的——在宗政，世家里是极其重视族谱的，百里诺星即将上四房的名头，成为百里醉月的嫡弟，百里醉月这个当事人自是要在场的；毕竟，四房里能当家做主的也就只有她的这个嫡出的姑娘了。
　　百里贺与百里博并未急着开祠堂，虽然百里一族各大分支的掌权者都已经被请了过来参加仪式。
　　百里贺是在主院的书房见百里诺星的，从中亦能体现出他对这个外室子的重视。当然，事实上在见百里诺星之前他对这个外室子并不上心，有这些举动不过是为了给百里醉月做脸面；但是见了百里诺星之后，他倒是对其有了不少改观。
　　百里诺星与百里铬月同年，还比后者年幼月余，概因二人生长环境不同，秉性之类的差异也不小。
　　在书房里，三人谈论了近一个时辰，百里诺星才跟在百里贺与百里博的身后出了书房。略去有些嘈杂的思绪，百里博招呼了自己的小厮，道：“找人去南园招呼那些分支的人去祠堂，你去醉苑里请了六姑娘过去。”
　　又看了眼百里诺星，道：“你与我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