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利艾）》洄鲸

11、10 - friend [ 友人 ]

　　10 - friend [ 友人 ]

　　对于艾尔文来说，第一眼所见的利威尔有无限的可能，他漫无目的地生活，可心底却还是追求着那些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东西，并且无法意识到这个事实，如同心和身体被强行分开，却都还奋力地拉扯，让他自己伤痕累累。
　　可还存在生机，还抱有一丝为自身都嘲讽的希望，微弱的火星还垂在眼前，迫使这个潜伏在地下街黑暗中的影子爬到太阳之下来。就算还卑微，还肮脏不堪，却被散发着的强者的气息所掩盖，慢慢得到了净化。

　　可这些东西都正在以让人惊恐的速度消失。

　　战争的结束不止带来了欢乐，它更摧毁了少数人的生活，他们已经惯于厮杀，在死神目光的空隙里穿梭，浸浴在杀意和鲜血的痛苦之中。安逸只给了他们一时的幸福，却破坏了他们的信念。更多历史残留的罪恶渐渐浮现，与巨人的威胁不同，它只是以极缓的速度侵蚀着生活，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而必须去面对和解决这些罪恶的，却是已经疲惫不堪，被安乐所俘虏的灵魂。
　　艾伦死亡的必须性被所有上层所深知，如果他不从世界上消失，战争就不会结束。所以他只有保持沉默，甚至带着一丝的庆幸，至少利威尔失去了对那个孩子的所有记忆，那么他心中的理智就会站到上风而让他做出同样的选择，永无止尽的失去和对一个毫无印象的下属的放弃，这根本就是一个只有一个选项的问题。

　　艾尔文呼吸着病房内的药水的味道，这股气味只是淡淡地飘浮，很快就能让人习惯并且忘记它。但实际上，它们却在胸腔里面堆积成了沉重和疲惫，像是从房间中另一个人身上传染而来的一样。利威尔周身只剩下一种奇妙的放弃，让人无法理解却感同身受，这份更接近灰色的感情如此微小又强大，让人如同行走在冰原之上，无力地发现身体正在僵硬却连呼救都无法。
　　原因大概相同，和他断定失去记忆之前的利威尔会拼上性命去保护艾伦的理由相同，它没有实际的依据，只是常年和利威尔的相处而生出的一种感觉，又或者是旁观者清这种定理的作用。
　　他警觉地发现，艾伦·耶格尔的存在会拔除掉利威尔全部的理智。而这个事实，会给人类奋斗百年的战争带来巨大的影响，那么，他愿意把那场让利威尔失去记忆的意外当作所谓世界的意志，然后理所当然的去完成他自己的使命。这会是最完美的结局，艾尔文想，就算要放弃一个无辜的生命也必须使其达成。
　　胜利的必要性摆在他的面前，这是疲累的人类最后的赌注，所以只能成功。

　　他看向利威尔，后者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不知道是在看着自己还是穿过玻璃望着外面，人类最强也有存在感如此薄弱的时候，艾尔文几乎觉得他会在下一秒就消失。
　　于是他打破了寂静。
　　“艾伦的死是没办法的事，你不必自责，”他想了想又接上，“这是我们所有人的罪。”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安慰，艾尔文却捕捉到利威尔脸上稍纵即逝的僵硬，但这好像不过是错觉，利威尔把头转过来直直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这么说，连语调都和进屋时一模一样。
　　艾尔文从中挑不出一点刺，只能继续说，“当年你很照顾艾伦，所以就算你把他忘了，这份感觉也不是那么简单就消失的，”他又再次看向利威尔，“但他已经死了，你还得活下去。”

　　——别太勉强自己。

　　这是艾尔文走之前留下来的话，利威尔越发的觉得不能理解，所有人都觉得他对那个小鬼十分照顾，所有人都对他的未来担忧，而他自己却一无所觉。但只要一去思考这件事，那份别的意志就立刻有再次挣脱的征兆，就像是一个临死的人不断的为了生而挣扎着，挣扎着，只要有人阻挡，就算是自己也不能放过。
　　他让自己倒在床上，外面的光芒还是很盛，他几乎听的见每一只蝉鸣叫的声音，这些音调如此的清晰，分门别类地钻进他脑内的各个区域，进行着安静地破坏。
　　利威尔明白濒死之人的力量有多么可怕，所以他知道不久他就要失去对身体的自主权。这对于他应当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他应该会不屑，愤怒，然后去抗争，将其杀死。
　　但他一样也没有做，他发现他在内心深处对此毫不抗拒，甚至带着隐隐地期待和焦急，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而其自身，已经失去了困惑的力气，他只明白必须这样，就算结局是彻底的毁灭，他将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可这一天必须要到来，他必须要痛苦，要绝望，要去赎罪。

　　那些他失去记忆后所犯下的大罪还未认下。
　　还有人等待着他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