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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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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香味很浓,倒不是熏香放多了,而是天冷,门窗紧闭。他似有不适,以手按揉颞颥。
阿荣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寒气顺着吹进来,令人倍感清醒,他的眉头舒展了些。
一杯茶递到他手中,他接过正要饮用,又似感觉到什么,他扭头看向阿荣,微怔,一双清明的眼睛似感慨又迷惘,仿佛眼前的女子是熟人却又记不得,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阿荣。”
“阿荣?”他怔怔的唤了一声,忽而笑着摇摇头,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好。”
他放下茶杯,又伏案批阅奏折,时而表情严峻,时而面露欣慰。
阿荣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看着成为皇帝的赵匡胤。
以前她是柴荣的妃嫔,鲜少见到他。她成为太后,垂帘听政,每天居上位,看下面的朝臣禀告国事,其中自也他这个都点检。他站在大殿里也是鹤立鸡群,武将风姿。今日已是帝王风范,九五之尊。
真是不同了。阿荣垂眸。
高怀德在那天与阿荣争吵后,最终同意帮她进宫,他忘了与阿荣争吵的事情,只知她是特殊的阿荣。
而到了赵匡胤身边,阿荣做了卷帘使,最接近他的身份,他日常所有的饮食、笔墨都要经阿荣之手,这样的身份,多容易断送他的性命,但她从未想过要杀任何人。
脚步声急急传来,外面的人高声道,蜀地有捷报送来。
赵匡胤下令攻打蜀国的六十多天,每每传来,均是捷报。
阿荣看到他拿着奏折的手微微颤抖,继而他站起来,大笑着在桌前来回走了一圈,忽然看向桌案边的女子:“阿荣,你看,才六十六天,孟昶降了。”
他的语气如在炫耀,又像是在证明。
阿荣知此战必胜,只是未想会如此之快。
“官家英明,蜀国自如探囊取物。”阿荣道。
他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你不诚心。”
阿荣看向他,他面上喜怒不辩,只等她解释。
“官家认为,您是用兵有道,还是时机到了。”阿荣问。
此话一出,殿里所有人都屏声静气,垂下了头。
他的眼神中闪过锋利,淡道:“你认为呢?”
阿荣迎着他的眼睛回道:“时机。”
若赵匡胤遇上的是柴荣当年遇上的孟昶,未必能如此顺利,或者说,未必能灭蜀。
他看了阿荣一会儿,忽的笑了,那是独属于帝王的从容自信的气度:“时机便是天命。”
他就这么……承认了,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言论。
阿荣看着他走出去,呆了许久。
“阿荣,你不要命了?”张德钧惊恐的拉阿荣下去,“官家对你是宽容,但也不经你三番四次顶撞呐!”
阿荣挣开他的手,张德钧也是旧人了,如今对她也算照顾,只是他仍有些抵触。
乱世中,机遇、天命。
太.祖郭威命短,无子存活于世。柴荣命短,无成年之子存活于世。
命这东西何其重要?而她为何还这样存在着,如行尸走肉,更不明白她为何要选择走这条路。
白云苍狗,如驹过隙。阿荣想,她也只是想看看赵匡胤能走到哪一步。
降了的孟昶,据说在去年写了两句不工整的诗: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长春节是赵匡胤的生日。早在他登基的那一年——建隆元年,他就将自己的生日定为长春节,举国同庆。
不知写下这两句的孟昶,当时是何心情?是感慨位居中原的皇帝的野心,还是嗅到了危机?
可惜,今年赵匡胤的长春节过的并不是很高兴,因为进入蜀地的北路军和东路军起了争执,各自认为自己的功劳最大,五万大军贪污、抢劫、烧杀百姓,致使蜀地发生了暴.乱。
君臣义绝。
他们的行为根本没把大宋天子放在眼中,或者说,赵匡胤皇帝的身份还不够深入大宋朝臣的心。
五年前的夜里,被称之为“杯酒释兵权”的宴席,还不够令他们心存敬畏。
这也是赵匡胤的无奈,他气愤,却不可肆意杀之,这些武将哪个没有翊戴之功?哪个不是军功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