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是故国》题安瓶

3、高卿

　　高处恭摸着豆芽安抚它，豆芽的肚子还在咕噜咕噜的，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阿荣，尾巴烦躁的一甩一甩。

　　它是高处恭养的狸奴，据说是寻了许久的品相——雪地拖枪，即全身通白，只有尾巴是黑色的。

　　“真奇怪，人人都喜爱阿荣，为何豆芽这般？”他沮丧，毕竟向阿荣炫耀了一路他的豆芽有多么漂亮，乖巧粘人。

　　狸奴通灵性，它不喜欢阿荣这个死人是正常的。

　　“二郎今日的书读完了？”阿荣问，坐下的地方离豆芽有一段距离，饶是如此，豆芽仍是警惕而又带着点好奇无辜的好看着她。

　　提到读书，高处恭本就沮丧的脸更是拉长了，他很不喜欢读书，和他的弟弟高处俊截然不同。

　　高处俊总是冷静的看着跳脱的兄长，眼中无奈嫌弃，有次对阿荣吐露心声，说高处恭应该跟他对调才是。

　　“武将读什么书？”高处恭嘟囔。

　　这孩子……她摇头，又想柴荣当年也问了赵匡胤同样的问题，要是赵匡胤跟他想的和他一样就好了，武将读什么书嘛~

　　“好饿，我回去了，”他抱起豆芽，从阿荣身边经过时，豆芽忽的呲牙咧嘴，他拍了下它的小脑袋，气恼道：“信不信今天吃了你，嗯？中午就吃麻饼卷豆芽！”

　　麻饼卷豆芽是时下很流行的吃食，薄薄的一张麻饼放上做熟的豆芽卷好就可以食用，高处恭说当初就是在他吃此食时，豆芽从某一个角落钻出来，在太阳下凄凄哀哀孱弱的叫着。

　　“阿荣，给你送一些吧！很好吃的。”他忽然说。

　　阿荣点头，虽然最后也不过是让婢女原封不动的拿下去。

　　夏季已至，汴河涨水，赵匡胤心心念念的水师训练有成，今日据说要亲临汴河，检阅他的水师，很多人听讯，都往汴河涌去，阿荣也不例外。

　　阳光很刺眼，但所有人都在仰望，目睹他们天子的风采，赞扬他的神威功绩，他的仁慈厚德。

　　当年是阿荣在大殿上，与四郎、群臣目送他出征，如今是她在人群中，作为一个普通百姓仰望大宋天子，没有人记得她，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前周太后符氏。

　　英挺神武，不怒自威，圆领皂袍让他去了武将时的凶悍，多了几分儒雅，很有帝王风范，与五年前阿荣离开汴梁时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很不同，也许在那个位置坐上一段时间都会变成这样，这叫天子之威。

　　当年阿荣与柴荣同处一室时，总会不自觉的紧张，被柴荣的气场压迫，每至此时，柴荣都会对她无奈，每次只说说话就走了。现在想来，她与柴荣见面的时间很少，他多数时间都在外征战，实现他的宏图大志，统一天下。

　　夏末，阿荣对高怀德说她要进宫，他愣住，呆呆的看着苍白平淡的女子，许久才道：“为何？”

　　“我想进宫。”

　　他有些凌乱，眼神愧疚又不悔，在挣扎着什么，语气有些激动：“这是没办法的事，自唐末至今，中原乱了五十多年，谁不想天下早日平定！这等大事怎能寄托在一个幼子身上？

　　这是迟早的事！必然的事！没有官家还会有其他人！届时会发生什么？乱世之中，弱者必亡！我们只能追随他！”

　　高怀德大口的喘着气，大滴大滴的汗不住的从发间流下，脸都涨红了。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会杀了我们？”阿荣淡淡的问。

　　高怀德茫然摇头：“他不会，他答应过我们，绝不伤害你们。”

　　是么。

　　阿荣笑，高怀德说的那些她都懂，很清楚，做了太后，她每天都在担心，担心外敌入侵，担心权臣造反。

　　但不可能不怨，不恨。柴荣死时有多不甘，她就有多恨，恨自己太没用。

　　“若世宗未死，你当如何？”她问。

　　他愣了愣，轻叹：“何须假设呢？”

　　可惜，她的丈夫，命短。

　　“安排我进宫吧！高卿。”

　　此后阿荣与高怀德一直未见，那天的对话怪异极了，但又是应该有的态度，曾经的周太后与曾经的周朝旧臣的对话，他说出了他的心声。

　　乾德二年秋，蜀国王昭远密信联络北方的刘汉，此信被赵匡胤截获，他有了名正言顺的名头，决定发兵蜀国，兵分两路，从凤州和荆湖同时夹击进攻。

　　荆南灭后，蜀国与唐国被切断联系，再不也能像以前联合作战，只能各自为战。

　　蜀国都城成都，因蜀锦又被美称为锦城。

　　孟昶十六岁即位，至今已有三十年，蜀地在他的治理下尤为繁盛富庶，虽则他现在生活奢靡，但那里的米价才三钱一斗，别说在乱世中很便宜了，便是大唐贞观盛世也比不了。

　　这样的乱世中，每一个皇帝的即位都并非顺顺利利，包括这位少年皇帝，若非枢密使王处回与宰相赵良季的机智应对，他怕也是被位高权重的李仁罕给杀了。

　　可惜，四郎与阿荣没有这样的能臣，柴荣托孤的两个宰相，率先向赵匡胤俯首称臣，于是，自上而下，周朝旧臣无一不迎拜新君。

　　她知，四郎太过年幼，能臣等不及他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