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再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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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飘起小雪后，不知怎的，雪越下越大，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或许是早上的时候站的时间长了，伊红妆一直躺在床上熟睡着，似是很疲乏的样子。午饭晚饭卓十三都曾来唤过他，以往伊红妆还会应答一声，今次，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他了。
一定是累了，才会睡得这么沉吧。卓十三如此想到。他坐在床边，握着伊红妆的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与之前相比较起来，伊红妆愈发的瘦弱了，之前发间还能寻到一两根乌发，如今是一根也看不到了。雪白的发散落在干净的被褥上，看起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不小心落入尘世，而这个仙子，现在被自己捡回家，与自己朝夕相对了。
卓十三始终保持着握着伊红妆手的姿势，窝在床边，迷迷糊糊的睡去，但凡伊红妆动弹一下，卓十三都会立刻醒来，仔细的看着他的脸孔是否有转醒的迹象。
当伊红妆醒来的时候，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大雪子时才住，此时地上厚厚一层白雪，外面的世界，整个银装素裹，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先生！”卓十三感到伊红妆的手指微动，当即从床上坐起来，兴高采烈的叫道。如果他是疾风的话，一定有一根黑色的尾巴在对着伊红妆不停地摇晃。
“昨夜里就这么睡的？”伊红妆温柔地看着他“不累吗？”
“一点也不。”卓十三使劲的摇摇头，又关心的凑过去“先生您呢，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没有。”伊红妆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发“我记得我睡着前，外面是飘了一丝小雪，后来还有下吗？”
“有下，特别大，不过子时的时候就停了。”
“是吗……”伊红妆喃喃道，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才道“我想出去走走。”
“现在吗？”得到伊红妆肯定的回答后，卓十三立即为伊红妆梳洗，穿着。
下过雪后的空气很清新，出去走走没准对伊红妆的身体有好处，而且自打伊红妆越来越嗜睡之后，卓十三就再没和伊红妆一起出去过了。他还想听伊红妆讲很多很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在飘梅镇的事情也好，或者更久远的事情也好，总之有关伊红妆的，他全部都想知道。
没关系，日子还长着呢。卓十三一边为伊红妆系着斗篷一边乐观的想到。
“先生我们就在这附近散散步吧。”卓十三扶着伊红妆，站在大雪茫茫的天地中。不远处疾风向他们两人跑来，黑色的皮毛在雪地中十分显眼。
伊红妆弯下腰抚摸着疾风的头颅，它也露出一丝亲近的意味。
“疾风也好久不见了，感觉壮硕不少。”伊红妆的眼中不知不觉露出一丝悲伤，不过很快，他就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我想到那片竹林里走走。”
“好。”
竹林里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伊红妆今天似乎精神很好，把目力可及的白色雪地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十三，我们在这里坐会好不好？”伊红妆找到一处干净的雪地，当即就坐下，双颊并未因天气而变得通红，反而愈加晶莹剔透起来，就像是这洁白的雪花一般。
“先生……”卓十三刚想说对身子不好，伊红妆却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拽倒在雪地上：“又不是女孩子，还怕这些？”顿了顿，他又说道“况且我就任性这一次，下次再也不会了。”
听他这么说，卓十三就心软了，默默地坐在伊红妆身侧，但还是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疾风乖顺的卧在伊红妆那一边，两只耳朵时不时的因为竹林里落下的积雪而抖动着。
天空中飞过一两只唧唧喳喳叫着的鸟儿，气氛宁静而美好，真希望这一刻被永远的凝结。
“十三，这个送给你。”伊红妆忽然拿出他一直随身带着的星月菩提，说出的话更是让卓十三大为吃惊。这串佛珠伴随伊红妆多年，怎么会突然就送给自己呢？卓十三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要给我吗？”
“当然了。”伊红妆觉得好笑的塞到他的手里“我不是都说了吗，我要将它送给你。”
卓十三又是惊喜又是不可置信的，半晌，才将它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那就好。”伊红妆的头靠在卓十三的肩上，似是回忆起千百年前的事情，兀自说道“毕竟它也跟了我那么长时间。自打在佛祖座下修行，我便每日都捻动着这串星月菩提，想着有朝一日，我也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
初听到伊红妆如此说，卓十三还是有些怔愣的。他以为那些话只是一个传言罢了，没料到今日竟从伊红妆口中听到！
伊红妆继续说着：“那时候满脑子就是‘成就菩提’，一听到要我助世人脱离苦海，当即便觉得，那些个多余的情感根本不再需要。如何斩除情欲爱欲？这身体便是最好的证明。现在来看，是我执念太重。”
伊红妆笑着摇摇头。他的身体卓十三是清楚的，可那又如何？他完全不在乎！他想要在一起的，就是先生这个人！看他要说什么，伊红妆抢先说道：“其实你那次说的没错，我之前，确实不想和你扯上半分关系，于是故意冷落你，故意教你难堪，当时一定恨死我了吧？”
“没有。”
“是吗……”伊红妆的头沉沉的压在卓十三的肩膀上，他微微的闭住眼睛，嘴角弯起“那就好……不过，我想我大概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对你动了心吧，躲不开你，最终命运也是和你纠缠在一起，也是命中注定了吧。”
伊红妆这番表白令卓十三激动不已，只是他不知道，伊红妆早已在千百年前就与他相识了，瑶池同桌而饮酒，高谈而阔论，他对清冷的伊红妆动了心思，他又何尝不是？否则这流逝的岁岁月月里，为何总是躲避不见？恨只恨，没有再多那么几天，可以再相处，可以再听听彼此的声音。
卓十三扭头看向伊红妆：“我也是，先生，我……”
伊红妆却已闭紧了双眼，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向后倒去。
“先生！”卓十三赶忙揽住他，急切的摇晃着他的身体“先生您醒醒！先生！”
伊红妆缓缓的张开双眼，眼神有些涣散：“怎么，我睡着了吗？”
“先生！”卓十三紧紧地握住伊红妆的手指“您可别吓我！”
“傻小子。”伊红妆安抚的笑笑，可是笑容却是那般的无力“我没事的，我只是有点累了。”
“好，那先生您休息一下，我就这样抱着您。”卓十三双眼红红的看着伊红妆。
伊红妆轻轻的点点头，安心的闭住了眼睛，嘴巴里面低低的说着一些话，亦如之前不愿意进入睡眠，强撑着要和卓十三多说上几句话，只为了能再多一点相处的时间：“那几天我梦到你离开我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你可千万不要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不会的，先生，我一直在您身边，我就这么守着您。”卓十三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到伊红妆精致的面颊上，他毫无知觉的，继续喃喃道：“北辰现在被擎苍围困了，你得回去帮他，他需要你。”
“我会的，先生，我带着您一起回去，星君也不能没有您。”卓十三抱紧了怀中的伊红妆，似乎快要感受不到他的重量“所以，所以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们回宿星城，我们回去……”
再也没了声音，就像在飘梅镇度过的这些日子一样，他说着说着话，睡着了。
他的样子和睡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卓十三知道的，先生只是睡着了，一会他就会醒来，他就会唤自己“十三”，他还会对自己笑，他还……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流泪呢？为什么会浑身颤抖的放不下呢？可恶！先生是睡着了而已，是睡着了！
卓十三压抑不住，仰起头，痛苦的嘶吼着，疾风也像是感到主人的心痛，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从飘梅镇的那片紫竹林里，传出了令人感到揪心的声音。都说那一天，听到那个声音的人们，双眼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泪……
平定州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平和安定，北辰大胜，败擎苍全军于宿星城。
如今距离胜利已过去十多年，但想到那一天，每一个参加过当时战役的士兵的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惧意。
消失多日的贪狼星君卓十三返了回来，他如同疯了一般，全身浴血，一路杀进宿星城，爱刀雪奈上沾满了斑斑血迹，完全看不到锋利的刀刃反射出的如同白雪一般清凉的光芒。他身边那只伴随他多年的野狼，也丧失理智一般，咬死多名敌人。
其后卓十三一直效力于北辰麾下，只是见过他的人都知，他整个人就像一块冰一般，完全没有半分感情可言，且话少，看上去冷淡极了。从未听说贪狼星君吃斋念佛，但却有人见过他手中时常攥着一串星月菩提，已玉化，像是佩戴多年的样子。
又到了大雪纷飞的季节，卓十三每年这时候都会回一次飘梅镇，在那里的紫竹林的竹屋里住上些时日。
这日夜间，忽的门被敲响，卓十三开门，是个书生打扮的人。那人低着头作了一揖：“鄙人上京赶考，不料遇到风雪，可否在公子这里借宿一晚？”
说完，那人抬起头，对着卓十三温婉一笑。
身后的烛火映照了那人的面孔，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卓十三顿时感到眼眶一热，自己似乎又快要哭了。他颤抖着声音叫道：“先生……”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