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暮小木

27、早去早回

　　伊红妆的身体，近来愈加虚弱，清醒的时间也愈来愈短。有时清晨刚刚醒来，和卓十三只是说了几句话，便会困乏的躺下。他总会面带柔和笑容，强撑着想要和卓十三再多一点时间相处，再多一点就够了。看到他这副模样，卓十三往往心疼不已，出声安抚着他，让他安心入睡。无论如何，他会陪在他身边，半步都不离开的。
　　卓十三也想着，在飘梅镇给他找一个大夫，好好的调理一下身体，可被伊红妆拦住了：“不必为了我再费心思。”卓十三怎会听伊红妆的这般安排？在伊红妆昏睡时去请大夫过来诊断的事情，常有发生。伊红妆睡着时，向来发生了什么都是半点不知晓的，手腕伸出，随着大夫去诊脉。
　　伊红妆脉象平稳，不似生病之人，大夫也诊断不出什么，每次也只得开了些补药。
　　见到这些药汤，伊红妆心里也知自己的劝告他是不会听从的，顺从的乖乖喝完，身体方面的事，任由卓十三安排。
　　“十三……”那夜不知伊红妆做了什么噩梦，抽搐一下猛的惊醒，卓十三赶忙轻抚他的后背：“先生，我在。”
　　“十三……”听到他的回答，伊红妆才放心一般的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缓慢的伸出莹白的手指，卓十三立刻紧紧地握住。
　　“我在。”卓十三一如方才一般，轻声的回答着。
　　这夜，伊红妆反反复复的一直唤着他的名字，卓十三始终这般的回答着他，直到他喊得倦了，睡得熟了，才不再出声。
　　看到伊红妆沉睡中的脸孔，虽然明明心里是清楚的，他只是睡着了，睡眠时间比常人长一些罢了，不过总会醒来的。但看到他熟睡中安详的神情，令卓十三害怕不已。要是有一天，先生就这样的，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那时候该怎么办？卓十三没有想象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伊红妆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也不敢去想象。如果可以，他愿意和伊红妆一生一世。
　　“所以，先生，您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生活。”卓十三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磨蹭着“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外面雾茫茫一片，看这天气的样子，似是要下雪。
　　不知不觉回到这里也过了些时日，但每天都好像是刚刚开始一般，总也过不够。只盼望着时间可以停止，自己就这么在伊红妆身侧，照料着他，哪怕一辈子都不会觉得无趣。
　　屋子里面木柴烧的差不多了，卓十三把手指含在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唤来在山中的疾风。
　　这家伙也随着自己一同来到飘梅镇，却未进伊红妆住的竹屋，而是跑到附近的小山里，也不知去哪疯玩了。也是，跟着自己混迹在人类当中，迟早有一天，这野性也会被磨没的，不如在山中跑跑。只不过它隔三差五的，必会送来一些野味，卓十三将它们熬成浓汤，进补了伊红妆的身子，可惜他的身体并未有所好转罢了。
　　疾风刚从山上跑下来，恰巧有伊红妆之前教过的一个孩子送东西来，见到疾风，立即大喊道：“有、有狼啊！”
　　“莫怕，它不伤人的。”卓十三蹲下，招呼着疾风“来，过来，疾风。”
　　疾风听话的向卓十三走去，将嘴中刚刚打到的猎物放到卓十三面前。
　　见到疾风如此模样，那胖胖的男孩子似乎是相信了卓十三的话，但依旧不敢靠近，只怯怯地伸出白嫩的小手，手里还抓着几吊鱼：“叔叔……这是我妈妈叫我送过来的。”
　　“谢谢你。”卓十三走过去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叔叔，夫子他怎么样啦？”男孩子关心的问道。
　　他正是伊红妆被擎苍掳走时那个由白纸塑肉身的小胖子。他们一家感恩伊红妆的小小法术，先前的时候就总是送些食物给伊红妆，现下听说他生了病，更是恨不能上山去采灵芝，好补养这个救命恩人。
　　“先生他好多了。”卓十三接过那几吊鱼，又命疾风将野味叼入屋内，才对小胖子道“进来看看吗？”
　　“可以吗？”小胖子向屋里张望了一眼，吞咽了一口口水，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生怕打扰到伊红妆。
　　“你在这里好好的陪伴着先生，我去砍些柴火回来。”说着，卓十三带着疾风离去。
　　小胖子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熟睡的伊红妆。
　　比起以前来，夫子消瘦不少，满头青丝皆成白发，差一点，小胖子就认不出曾朝夕相对的夫子来了。
　　好端端的，夫子怎么会成这样？
　　忽然，本来安睡着的伊红妆猛烈的颤抖着，一双杏眼瞪大，深深的呼出几口气之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夫子。”小胖子恭敬的叫道。
　　伊红妆认出他来：“是你啊。”他环顾一下屋内“卓十三呢？就是那个带为师回来的男人，你见到他去哪里了吗？”
　　“他？叔叔出去砍柴了，夫子。”小胖子如实的回答道。
　　“是吗……”伊红妆低吟着，抬手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长发，便穿戴起来。
　　“夫子，您是要出去吗？”
　　“过来扶为师一把。”
　　“哦。”小胖子听话的走了过去。
　　于是待到卓十三回来时，见到的就是那小胖子扶着伊红妆站在门口，而伊红妆眺望着远方，眼睛里满是担忧的神色，看到卓十三的身影，倏儿的眸色一亮。
　　“先生您怎么出来了？”卓十三连忙跑过去，放下手中的木柴，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才扶住伊红妆“天气不太好了，先生快快进去吧。”
　　“十三……”伊红妆恍若未闻，只用手指细细地描绘着他的脸庞。
　　看伊红妆的样子怪怪的，卓十三心里奇怪，但还是安抚地握住他的手：“嗯，先生，我在。”
　　“没事就好……”伊红妆喃喃道。
　　卓十三不知又在伊红妆耳边说了什么，总之伊红妆的神情看起来安心不少。
　　天上渐渐飘下小雪，卓十三脱下身上的衣物，披在伊红妆身上，耐心的和伊红妆说着什么。在一边看的小胖子，忽然觉得，这个来历莫名其妙的男人，会对夫子好一辈子的，他们就像自己的爸爸妈妈，看起来恩爱极了。

　　“十三还没回来吗？”外面隐约可听到士兵顽固抵抗的声音，北辰一如往常般淡然，看到满脸焦急走进来的楚奉之，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星君……”楚奉之低下了头，忍了半晌，还是说出“您趁早忘了那个逃兵吧！他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安全度日了！况且……”楚奉之低叹一声“况且，现今就算是知道他身在何处又如何？哪里还能分开心思？”
　　楚奉之这话没错。自打卓十三离开北斗七星，失去统帅的他们立即如同一盘散沙，即便全力以博，但依旧被擎苍的部队打得节节败退。眼下，奇门九星已攻到宿星城城门口，剩余的六人唯有誓死保住宿星城，然而眼前这境况，若是再持续个三四天，宿星城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情。
　　“辛苦你们了。”北辰笑笑。
　　“为了星君能一统天下，这点苦又算得上是什么！”楚奉之坚定地说道“所以星君，您也千万不可放弃！”
　　北辰点点头：“不会的，你先去忙你的吧，过会我去看看士兵们的情绪如何。”
　　楚奉之退下后，北辰缓缓的从衣襟里拿出一封书信，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星君，先生染了重病，我带他回飘梅镇看看，去去就回。署名是罪臣卓十三。
　　“十三，早去早回。”北辰点燃了烛台，将书信置于其上，看着它一点一点被火焰吞噬，犹如一切化为虚无。

作者有话说

　　啊…耳朵要起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