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油尽灯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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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红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昏黄。
恍恍惚惚想起，睡着的时候分明还是清晨，睁开眼却已是这个时辰，而睡了这么长时间的自己，竟毫无知觉。
终究是到了那一日。想是快要油尽灯枯了吧。伊红妆苦笑，正要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床边忽的传来一个声音：“先生您醒来了？”
卓十三？费了一会功夫，伊红妆才想起，这家伙擅自从战场上跑回来，这还是今天早上，也就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然而在伊红妆的记忆里，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先生……”
“你怎么还在这里？”伊红妆打断他。
“先生您在煎药喝吧？您到底得了什么病？”卓十三丝毫不理会伊红妆的问话，自顾自地将今晨看到的一切问了出来。
煎药？伊红妆愣了一下，略微思索，才想到那次吐血之后，疾风不知从哪里找到的草药，伊红妆看着还十分宝贵，本来想留着，难免卓十三得个头痛脑热的，谁料这黑毛的畜牲不依，“呜呜”的低吼着，强迫他服用。真是和卓十三一个样子。
“先生！”卓十三见他未回答，又唤了一声，直到伊红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声音严厉地说道“您也不是小孩子了，生了病，去看大夫的道理还不知道吗？明日我这就带您去城里找最好的……”
“你带本座去，岂不是教北辰知道你是个逃兵了？”
“那也无所谓了。”伊红妆本来是和他打趣的，没想到卓十三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原是想回来看看您，若您一切安好，我便回去。如今您这副样子，说实话，在您昏睡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陪在您身边，直到您变得和以前一样，我才能放心回到战场。”
那双眸子还是这么的漂亮，灿若星辰，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的，是难见的强硬。伊红妆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想要抚摸他的眉眼，坐在床边的卓十三连忙柔顺的垂下头颅，让他的手指，落在浓厚的眉上。伊红妆的手指，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揉碎他眉间化不开的忧愁：“傻小子，你懂得什么……”
“您才傻！”卓十三低下头，努力抑制自己的泪水“我是没您学识渊博，可我知道，这才不见了多长的时日，您就已经……反正看不到您好，我就是不能回去！”
“你还能在这呆一辈子不成？以后若是没了本座……”
卓十三急急的拦住他的下半句话：“那话不吉利，说不得，先生！”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伊红妆看着屋顶，那里随着光线的变化，一点一点的漆黑，一点一点地失去光彩，就像即将陨落的自己。他微微闭眼，转过身体，面对着坐在床边的卓十三“横竖你是不会就这么离开了，脱了靴子，到床上来吧。”
这还是第一次。以往伊红妆睡在床上的时候，卓十三都是铺着被子在地上度过的。虽心里对他是极其喜爱的，但也充满对他的尊敬，哪里敢逾矩半分？如此卓十三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伊红妆，被对方弹了一下脑门，才回过神来：“这样……不好……”
“为什么？”伊红妆杏眼含笑。他就是偏爱卓十三发窘的模样，那红透的耳朵，躲闪的眼神，反而是现在伊红妆唯一可以记得清的事情了。
“因为……因为您是先生……”卓十三喃喃道。
“说你傻，还真是傻。”伊红妆笑着摇摇头“上来吧，陪本座说会话。”
卓十三踌躇片刻，才褪掉鞋子，爬上了床。北辰虽喜简朴，但这张床还是相当大的，两个人也不觉得拥挤。卓十三并肩挨着伊红妆，有些局促的低下了头。
“十三。”伊红妆看着他红扑扑的耳朵，伸手拽了拽“本座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卓十三一脸的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其实这片蓝天上，也住着一群人。他们就像……”伊红妆思考了一下形容的词语，道“就像擎苍和他的手下一般，过着富足的生活。”
“那不就是坏人了吗？”
伊红妆笑着摸摸他的头发：“或许是吧。然后在一个重要的日子，这些人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来庆祝，很多很多有名气的人都来了。在那场宴会里，一个威武的将军和一个清高的书生被安排坐在同一张桌子，书生懂得世间万物的道理，将军很赏识他，两人相见恨晚，哪怕用一天一夜的时间，都不够他们二人来相处。”
“真像是在说我和先生啊。”
“哪里像……”伊红妆敲敲卓十三的脑袋“你这脑袋里，装得下那么多诗书吗？”
“我是说那种气氛很像！”卓十三不服气的抗议道，又好奇接下来的事情，问道“那后来，将军是不是喜欢上书生了？”得到伊红妆肯定地回答，卓十三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卓十三小声的回答着。而心中想着的，却是那个将军的心思，和自己初见到伊红妆时简直一模一样！看到如此清新脱俗的人，又懂得那么多，听他说话，仿佛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事情。如果可以与之年年岁岁，朝夕相对，真真是死而无憾。可是这样的思想，怎么能教先生得知？
伊红妆也不理他孩子气的话语，继续说道：“虽说那天上不忌讳相恋，但男子和男子，却是实实在在违背伦常的，况且那书生，又是个清心寡欲的，不论将军如何讨好他，都不能教他侧目哪怕是看上一眼。”
过去的时日，伊红妆待他，不也是这般？卓十三是可以切身的体会到那将军心中的苦的。
“恰逢天的底下，发生了大的动乱，将军被天上的皇帝派去镇守一方。”伊红妆轻轻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他历经劫数，转世投胎九世，幼时受尽磨难，青年时战功赫赫，到了老年，安心享受荣华富贵。如此这般，再回到天上时，便能够褪去现在这副皮囊，同那个书生一般，无欲无求了。这可真是上天入地都难以寻觅的好事一桩啊。”
“这怎么能算是好事呢？无欲无求，就没办法再和书生一起了吧？将军一定是不知道这些的，否则他定不愿意前去。”卓十三笃定地说。
他怎么可能不知？这渡劫的事情，哪个的心里，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只是他痴心一片，倾心以待，伊红妆不忍说出伤害卓十三的话，哪怕他真的以为，这就是一个故事。伊红妆笑着点点头：“当然也有这种可能。”
“那么后来呢？”
“后来……后来书生也被派到天的底下，协助将军了。”
听到这，卓十三了然一笑：“我知道了，大结局一定是将军和书生摒弃世俗观念，美满的在一起了，对不对？”
真的会这样吗？伊红妆苦笑，他世世投胎，皆为大富大贵之命，虽说两人命数相克，但到底，克的也是自己这薄命之人。他助了卓十三那么多次，也躲了他那么多年，现在这一切，说到底也是命中注定。不过伊红妆秉承着自己的信念，终究是不愿让他露出难过的神情的，便顺着他的意，点了头。
“太好了！我和先生，也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的。”卓十三紧紧地握住伊红妆的手指。
如果可以，真想看着你站在北辰身侧，傲视天下，就像当年在瑶池那般，居为上位，永远是那位不可一世的贪狼星君。真想，再见一次啊。
故事讲完之后，伊红妆又一次入睡，再一次醒来时，伊红妆是在卓十三急切的呼唤声中。
“怎么了？”伊红妆迷迷糊糊的问道。
卓十三的脸色苍白：“先生您知道，我叫了您多久吗？”
“多久？”
“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卓十三的脸孔，就像是快要哭泣一般。
伊红妆安抚的摸着他的脸颊：“没事的，你瞎担心什么？”
“我怎么能不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先生。”卓十三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不会再回军队了。”
“别说傻话了，你得回去知道吗？北斗七星不能没有你。”他是北斗七星第一星，他代表着希望与凯旋，他怎么可以……伊红妆反握住他的手“听话，你走吧，本座无事。”
“先生。”卓十三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将伊红妆瘦弱的身体拥入怀抱“我带您回飘梅镇吧。”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油尽灯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