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蜜也》三月之秋

2、小糖球的归属

　　无论多么伤悲，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走下去。

　　唐爸唐妈的丧事办完之后，最首要的就是唐虞瑜的归属问题。唐二叔不止一次得跟老爷子提出要收养唐虞瑜，理由是唐虞瑜还年幼，总是需要爸爸妈妈的。只是关于这个问题，唐老爷子只说考虑考虑，并没有同意。

　　唐继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望着书桌上长子长媳的照片，有些出神。葬礼过后，唐虞瑜就跟着顾时熙去了顾家，老二还没有孩子，偌大的家里，冷清得可怕。老大还活着的时候，虽然两兄弟之间有些不和睦，但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再有小糖球在家里嬉嬉闹闹的，到处都是生气。话说起来，老大和老二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那么亲密了呢？唐继世回想了一下，发现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

　　唐盛宇想收养唐虞瑜打的是什么主意唐继世一清二楚。唐盛宇自己能力不怎么样，偏偏胃口奇大，心胸也狭窄。老大心气高，自己创出个不小的产业，虽然目前不如唐家，但是若是他还活着，将来怎么样真是不好说。唐虞瑜是老大的继承人，老大死后，他名下所有产业股份等都属于唐虞瑜，但是唐虞瑜太小了，他若是有了新的监护人，那么监护人是有权替他保管这些东西的。但是不说别人，就是身为唐盛宇亲爹的自己，都不相信他会老老实实得物归原主。

　　想到这里，唐继世的心里抽抽得疼。老大想将唐家留给弟弟，没想到这都不能令他感动满足，反而觉得是他大哥看不起自己。如今老大去了，他居然还打起了年幼失怙的侄子的主意，令唐继世心灰意冷，有种后继无人的悲凉。

　　闭了闭眼睛，唐继世最终做了决定。罢了，他这个老头子还没死呢，就尽量陪到他的小糖球长大吧，或者，等顾家那个小子长大，也能够护住糖球，也就够了。至于老二，要怨，就怨他自己的父亲吧，别说老大的产业了，将来唐家的产业也有糖球一份。

　　是好是歹，他也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唐继世看着照片上那张英俊的脸，脸上留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嘴唇颤抖两下，嘶声道：“对不起……”

　　甭管唐老爷子自己在家怎么琢磨，顾时熙和唐虞瑜回到顾家第一件事就是睡觉。当然，小糖球是精神与身体都过度疲劳，几乎是沾床就睡，而相对来说好上不少的顾时熙，则是伺候小糖球洗了澡，又处理了一下那有些红肿的膝盖，才匆匆洗了个战斗澡，睡下了。

　　至于为什么顾时熙也很累还要亲自照顾小糖球而不假手于人，跟所有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无关，实在是小糖球睡着之后只认他一个人，无论他怎么摆弄都能睡得香甜，要是换个人试试，分分钟醒给你看。所以，被这么毫无底线得宠着，唐虞瑜不变本加厉都对不起顾时熙。

　　唐老爷子最终决定亲自抚养唐虞瑜，完全不顾唐盛宇的各种反对各种理由，甚至唐盛宇说要搬出去都没有令他动摇，虽然最终也没有搬成。只是唐虞瑜所在的幼儿园距离顾家要比唐家近将近半小时的车程，所以，除了周末，唐虞瑜还是住在顾家。于是顾唐两家的关系，因为第三代的原因，甚至更近了几分。

　　顾时熙的小学离家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所以向来比唐虞瑜回家要早。这天，顾时熙也准时到家，但是左等右等唐虞瑜就是回不了，等到秦淑也着急了：“糖糖今天下午什么课啊？他们幼儿园不是向来准时吗？”

　　顾时熙说道：“今天下午是骑马课，糖糖还说可能会早回家呢。”

　　秦淑一愣，猛得占了起来，急道：“遭了。”本来唐虞瑜身边司机保镖俱全，虽然这些人不能跟进学校，但是学校的保全也是顶尖的并无危险，所以两人虽然着急唐虞瑜的迟归，却并不担心他的安全。秦淑这样强烈的反应令顾时熙也坐不住了：“妈妈，怎么回事？骑马课有什么问题吗？”

　　秦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电话给唐虞瑜的司机，听到他还没有出幼儿园，放下电话对顾时熙道：“你先去叫车，我换身衣服马上来，路上跟你解释。”

　　幸而唐虞瑜的学校不在闹市，路上并没有堵车，秦淑有些烦躁得对顾时熙道：“这事也怪我，这些天忙乱给忘了，因为这学期糖糖新开了骑马课，所以你唐叔叔和虞阿姨给糖糖买了匹小马放在学校，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后来会……”，稍微降下来点窗户，秦淑平静了一下情绪，“糖糖一定是看见小马伤心了。”

　　顾时熙没有说话，距离唐叔叔虞阿姨去世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以来，除了上学，他和糖糖形影不离，他眼睁睁得看着糖糖从一个傻白甜的幸福小糖球变得越来越冷漠，却毫无办法，他甚至想过和糖糖先休学，只是被心理医生阻止了，说是这样封闭的环境反而会加重糖糖的抑郁，还不如出门多接触人群，而且经历突变，人的性格是不可能保持不变的，糖糖这样已经是不错的了。甚至顾时熙自己，其实不知不觉中也有了变化，只是并不像唐虞瑜那么明显罢了。

　　愣愣得望着窗外，顾时熙完全没有了主意。

　　唐虞瑜的幼儿园不允许车辆进入，好在校内有电瓶车。学校的巡逻保安听说他们找人，热情得说马场那边有个小孩子，安慰他们不用担心，有老师在那里陪着。

　　有了目标，秦淑和顾时熙便乘着电瓶车赶紧朝马场赶去。大老远便看见一个小孩子骑着小马在跑，旁边一个棕发的大个子在热情得喊加油。电瓶车司机奇怪得嘟囔：“罗宾不是从不加课的吗？”

　　罗宾看见他们，热情得打招呼：“嗨，你们是这个小家伙的家长吗？他真是个天才，第一次骑马就骑得非常好，而且非常有毅力，我觉得他长大以后完全可以去参加比赛，小马也非常喜欢他……”

　　顾时熙没有心情理会这个大个子，留下妈妈和他说话，自己朝场内跑去，跑到唐虞瑜不远处将他拦了下来。担心以及怒火在看见唐虞瑜脸上的表情时销声匿迹，他从来不知道唐虞瑜的脸上也能出现那么令人心碎的疼痛，令他的声音都不敢大一分：“糖糖，来哥哥这里，乖，不怕。”

　　唐虞瑜迟钝得看了顾时熙一会儿，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带着哭音喊了一声哥哥。

　　顾时熙心疼得不得了，幸好马小人也不大，顾时熙伸胳膊将唐虞瑜抱下来，才发现他的腿都走不了路了，也不知道骑了多久的马。

　　唐虞瑜平时最怕疼，但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那匹小红马。顾时熙哄到：“糖糖，我们先让学校照顾他，等糖糖毕业的时候再把他带回家好不好？”

　　唐虞瑜点点头，靠在顾时熙身上软软道：“熙哥哥，我好累。”

　　顾时熙抱起他：“好，我们回家了，糖糖累了就不要动，哥哥带你回家。”幸好电瓶车停在不远处，不然顾时熙还真不敢说自己能把糖糖抱回去。

　　一路上唐虞瑜都闭着眼睛，但顾时熙知道他并没有睡着，秦淑也只是怜惜得轻轻拍打着唐虞瑜的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至亲之人离世的伤痛，除了时间，任何人都无法抹平。

　　经过这件事，顾时熙也反省了一下自己，时不时便会带着唐虞瑜去公园散散步或者去游乐场玩玩，海洋馆和动植物园也去了不少次，倒是令唐虞瑜心情明朗了些，脸上也渐渐有了些笑容。

　　“糖糖，爷爷的电话。”秦淑本还以为是顾岚的电话，他今晚有应酬没有回家，谁知道竟然是唐家老爷子打来的，要糖糖明天回家吃饭。秦淑只能叫了唐虞瑜过来听电话，心中虽然不愿意，但实在是没有立场反对，虽然每次唐虞瑜回一次唐家，都会难过好几天。

　　这天刚吃过晚饭，顾时熙和唐虞瑜正站在电视前打电动，电话就响了，两个孩子都没在意，谁知道，竟是唐继世打来的。

　　唐虞瑜抿了抿唇，磨磨蹭蹭得走过去，拿起电话，乖乖喊了声爷爷，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最后应了声好，就挂掉了电话。

　　顾时熙一看便知又是那边叫他过去吃饭，见唐虞瑜还愣在电话旁，便招手让他过来，道：“糖糖乖，明天哥哥陪着糖糖一起去。”

　　唐虞瑜脸上轻松了点，但还是有些郁郁，直接扑到顾时熙怀里，又不说话了。顾时熙轻轻拍着唐虞瑜的背，哄了他几句，心中也不大高兴。唐虞瑜第一次回家吃饭时，他并没有跟去，唐虞瑜在唐家有多受宠他是知道的，谁知道等两天后唐虞瑜回来，直接就病了一场，晚上还总是做噩梦，只是怎么问都不肯说出了什么事。之后，唐继世叫唐虞瑜回唐家的时候就少了。

　　等第二次顾时熙陪着唐虞瑜去唐家，才明白怎么回事。唐继世仍然十分宠爱唐虞瑜，但是唐盛宇和沈青两个人却明里暗里提起唐虞瑜的父母，话虽然没有说得多么难听，但是话里话外行动之间直接把唐虞瑜当做了外人，端茶倒水倒是客气得不行，真是一副对待贵客的模样。唐继世发火这两人也有理，怎么对他好也不行了？唐盛宇倒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仗着老爷子只剩了他一个儿子，虽不至于当面顶撞，却也没了以前的恭敬顺从。

　　于是之后，唐继世除了特别想孙子，也减少了叫唐虞瑜回家的次数，唐虞瑜便在顾家一直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