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手札》华菱

8、第七章 等不到花开

　　近些天，森林里似乎不大安宁。

　　不少猎人都受了伤，所以奥尔瑟雅小姐的医疗馆很忙，同时也带动了相关产业的经济发展。例如，小镇西边唐老爷爷的草药铺，以及海伦的药剂铺。

　　佟恩其实很担忧，炼金师炼出来的药剂是否会吃死人。不过介于这个世界神奇的设定，这种事想必也无需纠结了。

　　抛弃掉三观，就可以正确的理解这个世界了。

　　说起来，她现在也不清闲，每天都有猎人、探险者那一类人来修理武器和护甲，她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

　　但比上医疗那类的店铺，确是要清闲自在得多。

　　又收下两枚银币，佟恩送走了一位魁梧的兽族青年。

　　最近赚得有点略多啊，有种快成小土豪了的感觉。改明儿等不忙了，她就请卡特一家去镇里最好的饭店下馆子去，以报她多年蹭饭之恩。

　　“小铁匠，生意不错啊。”

　　不用抬头，她都知道是谁。

　　这语调……在她认识的人中独他一份。

　　“早安，弗朗西斯。”

　　“早～”弗朗西斯火红的大脑袋凑近，“你种的花什么时候开？”

　　佟恩不着痕迹地挪开，抿了抿嘴：“大概，在夏天吧。”

　　“夏天啊……”他的眼神飘向窗外光秃秃的花圃。

　　佟恩想了想又说：“现在刚刚发芽，你可以去看看。”

　　“……”

　　她听不大清弗朗西斯在小声嘟囔着什么。

　　似乎是。

　　估计等不到花开了……

　　等不到花开了。

　　为什么？

　　佟恩挑了挑眉：“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弗朗西斯又是一副懒散得没形儿的样子，“我走喽，小铁匠。”

　　她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那头飞舞的红发与衣角扬起同样的弧度，在空中划下一道残影，随即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尽管相处了这么多天，说起对方的时候却好似陌生人一般。

　　唯记得，那一头火焰一般的红发。

　　俗点讲，就是风一样的男子。

　　她支着下巴俯在桌边，视线一遍遍扫过那些稚嫩的绿芽。心里不停念叨着，快长大吧快长大吧，好好长给他看看……

　　绿芽很听话，也长得很快。好像生根发芽对它而言，都是些简单的小事，即便风吹雨打也阻拦不了它茁壮成长。

　　佟恩很期待，那阳光般的金黄色铺撒满园的时候。

　　她好像又变忙了不少。

　　再三嘱咐了玛莎别忘了帮她浇水后，佟恩把自己锁进了工作室。

　　各式各样的武器摆了一地，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再开家武器店了。就目前形式来看，生意一定很火，稳赚不亏啊。

　　马不停蹄地赶了好几天的工，佟恩总算是全都搞定了。她擦了一把汗，抱着一堆东西出了工作室。

　　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不睡他个一天一夜的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她把成品包上纸条挨个儿放好，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方便客人们自行领取。

　　她要好好睡一觉，无论谁来都不理。天皇老子来了，也让他跟门口等着，有事儿她睡醒再说。

　　可惜她并未如愿。

　　第二日。

　　“佟恩！佟恩！佟恩！你在吗？”玛莎大力拍打着门喊道。

　　“发生什么事了，玛莎？”感受到玛莎的焦急，佟恩立马起了床，睡眼朦胧地赶到了门口，疑惑的看着背着行李整装待发的卡特一家人。

　　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玛莎语速很快地解释着：“你最近都忙着打铁没出来可能不知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森林里的怪物最近作乱频繁，镇子里很多猎人都受了伤。”

　　佟恩眨眨眼：“这我知道啊。”

　　玛莎微微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据说是魔王要复苏了！——所以你也跟我们一起搬走吧，镇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经搬了，我们打算搬去离王城近些的地方去……”

　　明明之前的话还很正常，有什么东西乱入了的样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玛莎。”

　　“不用客气，需要我帮忙吗？”玛莎语速依旧很快，从她额角的薄汗就能看出她此刻焦急的心情。

　　佟恩摇摇头。

　　她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几天未出门，这天色就已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这门外的天，已满是黄沙飞舞。寒风蔌蔌作响，天色亦是昏昏沉沉的，不知太阳去了哪里。

　　变天了啊。

　　佟恩没耽搁多久，转身回了屋子里收拾东西。

　　看着布置温馨的小屋，心里有些发苦，却也是无奈。

　　默默地收拾着自己不多的行李。几件衣服，个人储蓄，再加上她做的一些小玩意儿，以及一张地图，便足矣。

　　拎着行李走到门口时，佟恩倏地想起：“我们走了。向日葵……怎么办？”

　　记忆里的那片金黄色……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种花。”玛莎无奈地一把抓起她的手，转过身就往外走，“抓紧时间，速度速度。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伍德小镇……”

　　……

　　他们驱着一辆马车，到了一个临近的伍德小镇歇脚，这里她曾经和玛莎一起来过，晚上的时候有夜市，很热闹，人也很多……

　　“果然是变了天啊。”

　　眼前的景象有种莫名的萧条感。佟恩很疑惑，不是说魔王被女神打败了吗？怎么说醒就醒了呢？

　　“人都去哪了？”佟恩问玛莎。

　　理所当然的，她收到了一个白眼作为回复。

　　佟恩点点头表示明白。

　　倚靠着马车的侧壁，佟恩从行李中翻出了一只八音盒，静静地看着。

　　她手艺还是不错的，向日葵做得看起来很真，也很可爱。虽然，它没有阳光的味道。

　　※※※

　　接下来路过歇脚的城镇越来越繁华，人也越来越多了。

　　他们在街市租了一个小房子暂时安定了下来。房子地处繁华地段，是卡特先生托了关系费了好大劲才租下来的。

　　这里很热闹，无论昼夜。似乎总能听到叫卖声，还有那空气中弥漫着的食物的香气。

　　安定下来后，佟恩也不好再什么都不干。她去市场转了一圈，买了些材料和锻造工具。

　　大半个月都在赶路，途中她一直没动过手，也没那个条件让她动手。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有。

　　佟恩坐在台子旁，高举着大锤。

　　手臂顺势向下划落，卷起一道疾风，直直地打在铁块上。落下，又举起，再次落下……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只是无目的地，不停挥舞着手臂。

　　也许可以称之为思乡情怀。就是一种别扭的，生疏感。

　　喧闹的街道，再没有草木的清香，也不存在惬意的宁静。可她习惯了一个人的在屋子里安静地工作；站在清晨宁静的街道，嗅着空气中泥土的气息。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镇，即便是拥有一个独立的房间，也无法令她心安。

　　卡特一家人也有着轻重程度不一的思乡情结。

　　但，没人想回去。

　　也没人开口提过……

　　佟恩觉得或许她终于有机会，亲身体会一次电影小说里常出现的一个情节了——

　　留书，然后独自一人离开。

　　说起来很可笑，明明从自己的家乡穿越过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严重的思乡症状……

　　因为那时的她没有任何选择和犹豫的机会，便被生生拽到了这里。

　　因为，那时她只能被动地接受。

　　抓着信封的时候，她有一种自己好文艺的感觉。

　　虽然总览整张信纸，唯有结尾处的签名还算可堪一看。

　　不过，她遣词造句得很文艺不是吗？

　　拎着不重的行李，佟恩一早便走了。

　　“早起真难得啊，就是没有新鲜空气可吸了。”

　　风沙作乱，她小小的身影仿佛沧海一粟被淹没在其中。

　　※※※

　　可见度极低的情况下，那几乎就是十米以外人狗不分。

　　于是，佟恩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了一坨。

　　不知名物体……？

　　胳膊挡在头顶，她又走近了几分。

　　还是看不清……

　　走到跟前，蹲下身。

　　惊现一只妹子！

　　佟恩把妹子从地上扶到自己怀里，大概是昏了，掐一把人中。

　　“水……”

　　“……”没听清楚，不好意思，容她再掐一把。

　　“水……水……”

　　这种路遇非洲难民的即视感。

　　佟恩叹了口气，摸了一把妹子的脸蛋，确实挺干的，刮了她一手血。没错，血是佟恩自己的。

　　低头的瞬间，才发现居然是个熟人。

　　手一抖，扔地上了。

　　“……”

　　抱歉，海伦……

　　得，她还是先送人家去喝水吧。

　　她记得这附近有个湖来找，瞅最近这天儿……含沙量大点应该不算啥。

　　顶着风沙，佟恩终于拖着海伦找到了那个湖，佟恩都快喜极而泣了，走了半天的路她也渴得差不多了。

　　把海伦往水里一扔，她总算松了口气。

　　不仅脸上鳞片显出来了，耳朵也变成鱼鳍状。佟恩这要是再看不出来怎么一回事，她多年来的小说也算是白看了。

　　人鱼嘛。

　　不过，她是不是抢了男主该做的事？

　　算了，管他呢。

　　佟恩抱着膝在湖边坐了很久，久到她以为海伦已经被淹死了，尸体都被泡发了。

　　一眼扫去，湖面很干净。连个垃圾都找不到，更别说尸体了。

　　明月铺洒下光华，水面波光粼粼，好似破碎的星光。海伦头顶着月光浮出水面，一大串水珠顺势洒落。

　　她脸上的鳞片已经消失了，姿容一如既往的美好。

　　佟恩坐在岸边看得津津有味，难得有美人出浴图啊。

　　“晚上好，海伦。”她伸手招呼道。

　　海伦眉眼一弯：“佟恩，谢谢你。”

　　美成这样，太作弊了！

　　光明神啊，她有意见！说好的人人平等呢？

　　默默吸了一口口水，佟恩别过头：“客气客气。”

　　“你是想回光明小镇，对吗？”

　　佟恩诧异地回过头：“你怎么知道？”

　　海伦抿唇微笑。

　　“正好我们同路，我带你一起吧。”

　　“等等等……”佟恩连忙摆手，“我水性差，还是算了。”

　　“走吧。”海伦冲蜷在岸边的佟恩伸出手。

　　“……”人家这么热情，好像再拒绝就不大合适了。

　　豁出去了。

　　反正她会一点蛙泳，掉水里大概也淹不死。

　　佟恩抓住海伦的手，捏着鼻子往水里一蹦。

　　水真凉啊。

　　可惜她没怎么感觉到……

　　睁开眼就看见海伦吐了个气泡还在冲她笑。

　　好高端！在水里居然还能呼吸！

　　她的身体和水之间有着五至十厘米的分隔，中间是流动的空气，以防她被憋死。

　　“魔法师！”佟恩脑中闪过这个词。

　　海伦点头。

　　海伦游动的速度很快，至少比她走着快多了。用个形象一点的比喻，就是散步和摩托车的差距。

　　她们离水面大概有五米的距离，仰着头隐约还能看到月亮和星空。至于这湖究竟有多深，她就不得而知了。想知道的话，或许可以问问海伦。

　　隔着一层空气，那刺骨的寒意依旧透过湖水扑面而来。她胳膊上起了一层层的的鸡皮疙瘩，嘴唇有些发抖：“海伦，你冷吗？”

　　海伦身后漂亮的紫色鱼尾快速摆动着，闻言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她解释道：“是魔王的魔力侵入了水里的缘故。”

　　“魔王的魔力有两个特点，一是冰冷刺骨，二是极强的侵蚀力。”

　　海伦说到魔王的时候眼神有些冷凝。

　　佟恩搓了把胳膊。

　　似乎周围暖和了很多。

　　“水里很多生物都因为承受不住魔力，爆体而亡。”

　　佟恩动作顿了顿，目光微沉：“那，光明小镇……”

　　“已经不能住人了。”

　　“……”

　　佟恩垂了眼，眼中的化开一抹浓墨。

　　“还是有一些勇敢的人的。”

　　紫色的长发在水中漂散着，发尾的颜色很浅，偏近水蓝色。一缕缕月光折射到水中，映在那头长发上。光暗不停地浮动、交错，似乎那里面包裹了星光。

　　佟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紫色，直至海伦带着她从水中一跃而起。

　　空气……令她很难受。

　　仿佛被无处不在寒意包围了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内心在深深地恐惧着什么。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嘴里不知道被灌了什么，隐约听到海伦在她耳边说：“愿光明神祝福你……”

　　她要死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