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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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九年五月，李渊驾崩，此时李世民为他修建的永安宫还没有竣工。
贞观十年，长孙梓菡病逝于大兴宫立政殿。
最后的日子，长孙梓菡自知无力回天，便又和杨如烟长谈了一次。
“陛下身为天子，天下至尊，能使得万民拥戴，四海臣服，可是，你我都知道，他其实有一点像太上皇，无论对外人如何决绝，心中却始终有一处，不可触碰。偏偏上苍也没有给陛下弥补的机会，永安宫未有竣工，太上皇竟然仙逝了。我很庆幸，我走之后，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明白他的痛楚，能和他谈起曾经的往事。如烟，你和陛下能有今天实属不易，我只盼望如烟能更加珍惜这一份难得的真心，多多珍惜明朝。”
她的声音虚弱而平静，这是她对杨如烟最后也是唯一的嘱托。
宫中连续两件极尽悲痛之事，大兴宫被蒙上了一层暗沉的雾气，贞观十一年李世民离开长安巡幸洛阳。
到达洛阳的时候，正是谷雨时节。
进入城内，杨如烟忍不住透过车帘向外看去，这是她的出生之地，她已经离开这里十几年了，当年这里还是大隋的东都，如今已经是李唐的天下。十几年的风云变迁，这里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洛阳。
李世民在一旁感叹道：“洛阳对于我和如烟都不同寻常——这是如烟长大的地方，而洛阳之战是我这一生最得意的一战。当年王世充投降，洛阳城门大开，我曾率领大军进入洛阳城。”想起当年，李世民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满足。
杨如烟侧目轻轻点了点头。洛阳之战，李家几乎平定天下，当年那两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金戈铁马，英姿勃勃，那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此时紫微宫中牡丹盛开，杨如烟知道李世民自贞观九年一直心中郁郁，她换了衣服，便和李世民一道到花园赏玩。
牡丹之美，美在明艳，美在绚丽。杨如烟见满园繁花，摇曳生姿，忍不住步入花丛细赏。
从她记事起，父母一直深居简出，但每年牡丹盛开之时，父母也会带她出游赏花。牡丹并非只花开在洛阳，但在她心中，哪里的牡丹都比不上洛阳的绝艳倾城。
李世民站在花丛之外，他看到杨如烟一身素雅水绿罗裙隐于繁花之中，那清丽的面容不但没有被满目的华贵之花淹没，反而更加超逸脱俗。
名花倾城，佳人倾国。
暖风拂面，繁花似锦，李世民的心里也变得明媚起来。
在洛阳停留半年之后，李世民突然召集重臣议事，议题只有一个，他要立后。
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如今李世民对杨如烟万千宠爱，可是偏偏她的身份尴尬，皇后岂能随意再立，难道李世民准备冒天下之大不韪？
魏征不由皱紧了眉头，皇后之位与淑妃决不可同日而语，本就已有悖伦常，难道李世民还想昭告天下？这次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这一次远没有册封淑妃那么顺利，朝中重臣无人退步。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杨如烟很快就知道了。之前李世民暗示她，说要为他们再做一件事情，她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黄昏，李世民终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杨如烟靠近李世民坐下，见他默然不语，便伸手试试他的额头，继而道：“听说陛下发烧了，怎么额头一点都不烫呢？”
李世民正在生闷气，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怔，很快怒道：“我难道不是为了你，你竟然还在戏谑我！”
杨如烟见他生气，不慌不忙道：“陛下不要诬赖我，我可从来没有让陛下再给我新的身份，我觉得现在就很好，陛下何必自寻烦恼呢。”她拉过李世民的手，“现在陛下的气色好了许多，我还说洛阳真是福地。在陛下的福地洛阳，陛下还是不要再生闲气了。”
李世民见她丝毫不知他的苦衷，苦笑道：“只有立后，如烟和我才是夫妻的身份，我们才能生而同室，死后同穴。”
想的真是长远，杨如烟心中暗暗摇头，她不过是个生前都自顾不暇的人，身后之事她只盼越简越好，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她要独葬，生前是非太多，身后只想安安静静。只是这个打算，现在还没到告诉李世民的时候。
杨如烟勉强笑道：“陛下难道不觉得现在的日子很难得吗？不过，我不想在陛下面前喋喋不休，这样好了，若三日之后，朝中的那些大人依旧不肯罢休，还请陛下知难而退，多陪我在洛阳修身养性。”
李世民自然不肯罢休，很快就单独召来魏征，不满道：“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反对立后，杨妃念你是东宫旧臣，多次帮你讲清，没想到，你却这样报答。”
魏征淡淡一笑，朗声道：“臣正是为了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淑妃娘娘的回护之义，才会加以阻止。淑妃之位距后位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却相距甚远。嫔妃之位再过尊重，也是侧室，所生子女皆为庶出。淑妃娘娘尚在盛年，若有一日诞下皇子，便会有“并嫡”，且淑妃盛宠，东宫必会有所忌惮，到了那时，陛下可有办法确保淑妃母子安然无虞？恩宠太过，难道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纵观史书，前朝之鉴比比皆是。”
并嫡一说果然说中李世民的心事，他通读史书，怎能不知其中的利害？
魏征见李世民垂首沉思，趁机又道：“陛下何必让更多人去议论淑妃的过往，何必为天下人再添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又何必令淑妃成为和辰赢相提并论的女子，还请陛下三思！”
杨如烟见李世民满腹心事的回到寝殿，便温言道：“陛下别再为此事劳神了，陛下一天放不下这件事，我的心也一天放不下。”
李世民缓缓抬起头来，轻轻环住杨如烟：“皇后是我最敬重的女子，与我少年结发，相濡以沫，而如烟是我最钟情的女子，这后位……”
杨如烟突然觉得有温热的液体落到自己的手上，忙回头劝道：“陛下难道不该庆幸我清心寡欲，通情达理吗？为什么反而开始伤怀了？”她看着案几上的经卷道，“洛阳城中诸多名寺，我虽出生在洛阳，但因少时诸多不便，很少去寺中进香，陛下若实在觉得对不起我，就陪我一同到佛寺之中进香礼佛吧。”
此后，杨如烟每到寺中进香，李世民常微服陪她一同前往。每当杨如烟礼佛之时，李世民都会在寺中歇息等候。
城中的达官贵人陪同女眷前往礼佛之人少之又少，李世民陪了杨如烟几次之后，洛阳城中有不少夫人已在暗暗赞叹：这是谁家的夫人，真是好福气，每次进香夫君都陪伴在侧。
他们经常在黄昏时分才返回紫微宫，落日余晖下，马车投下长长的影子，伴着马蹄的清脆的声响，车中的人总在倾诉无尽的心事。
他们相互之间即使也有着许多的不认同，许多的不退让，即使有时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互相在人后默默地叹息摇头，但他们却是彼此最忠实的依靠，只有他们才能看到彼此的伤痕、荣耀和苦乐。
贞观二十一年初，杨如烟病逝，李世民下诏举哀。同年秋，翠微宫。
“秋日凝翠岭，凉吹肃离宫。荷疏一盖缺，树冷半帷空。”垂暮之年的李世民，已是鬓发如霜，满目萧瑟的行宫更助孤寂。他吟完这四句诗，环顾四周，哀戚道，“如烟，你这次不能陪我到行宫了。你曾说我不会没有人陪，可是有人陪难道就不寂寞了？仿佛转眼间，我们相伴了十几年，都是我的过失，如烟这一生太过劳神，你最终没有陪我到最后。我现在真的老了，也更明白父亲当年的苦处，可是这一切，已经没有人再聆听了，也没有人能再明白了。”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李世民驾崩于翠微宫含风殿。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尾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