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阳光》三叶小屋

8、真相

　　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平静，每天还是与炭笔、画纸打着交道，耳边是小敏的玩笑与唠叨，袁浩也还是三不五时的约她吃饭、喝茶，冬月也曾怀疑袁浩怎么就在那么巧的时间出现在她家楼下了，小敏却答得轻松：
　　“我就偶然给他打了个电话，随便聊了两句，”看冬月眼神儿不善，才嘀嘀咕咕的补充了句“那个……随便聊聊你心情低落脸色苍白什么的……”
　　冬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她就想怎么会那么巧，不过袁浩在那次拥抱后，倒也没有别的表示，只是陪在她身边，有时闹闹的逗她开心，有时就只是淡淡的伴着她，这让冬月多少有点安心，说实话，冬月自己也不知道该将袁浩放在什么位置上，朋友吧，未免自欺欺人；恋人吧，一时又接受不了；更像是亲人吧？信任而依赖，袁浩要真是自己的弟弟该有多好……
　　然后就禁不住想到了杨光，冬月发现，若一个人想躲着另一个人，那么哪怕是在为同一件事奔忙，也可以老死不再相见，所以她和杨光就真的再没有见面，荣腾的设计案还在进行中，原画逐渐定稿，中间有争论，有修改，不过都是通过制作组的员工传话，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把设计拿给新任艺术总监何以轩审阅时，还得到了让她受宠若惊的夸奖，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笔触细腻柔美，风格独特，很有创意，希望在你以后的作品中都能见得到。”
　　可见，何老板也是很好搞定的，只要事事听话，如他的意，他就不会为难你了！这话是小敏总结的，冬月当时一边听着一边就想起了帮奈奈猫刷毛的情景，要想让奈奈乖乖听话，就必须要顺毛轻刷……—_—|||
　　所以说，日子仿佛真的回到了从前，那些相遇、挣扎、伤害好像都只是梦幻泡影，无声的融化在了空气中，可冬月知道不是的，虽然每一天自己还在淡定的微笑，虽然每一天自己仍在努力的生活，可心却再不平静了，它会莫名地抽痛起来，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让你措手不及，让你惶然怔愣，让你看着忽然涌出的泪水而莫可奈何……
　　“冬月，你手机在响呢！”同事的提醒将冬月拉回到现实，拿起手机，是荣腾的号码。
　　“你好？”
　　“冬月，我是刘梅啊！”
　　“原画有要修改的地方么？”
　　“没有，这次是真的定稿了，所以我们想约你晚上出来庆祝啊！”
　　“谢谢，不过这本就是我的工作，大家不用麻烦的。”
　　“那怎么行，你还在我们这办公了好一阵子呢，当时是太忙了，走的时候也没送送你，这次原画定稿，无论如何大家也要热闹一次哦！”
　　“真的——”
　　“就这么说定了，”刘梅打断冬月的话，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杨总有事来不了，你要是再不给面子，我们就真组织不起来了！”
　　他不去么？是啊，能够如此成功的避过每一次见面的可能，何止是她一个人的努力？自嘲的一笑，冬月应下了刘眉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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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聚会很热闹，大家都是年轻人，玩起来疯得很，又没有领导在场，所以气氛很是活跃，冬月也渐渐被大家的热情感染，话也多了起来。
　　然后，大郑就忽然开口道：“其实，今天在座的可都是配角，主角应该是咱们尹冬月设计师，大家说对不对？”
　　“对啊！”
　　“没错！”
　　附和声此起彼伏，冬月一时被弄了个大红脸，连连摇头道，“千万别这么说……”
　　大郑却继续道：“所以，我提议，咱今天一起敬冬月一杯酒，不为别的，就人家辛辛苦苦陪咱们加班大半个月这也是应该的了，是不是？”
　　于是大家纷纷拿起酒杯，游说一直喝着饮料的冬月换杯子，大郑更是毫不含糊的把倒好酒的杯子举到了冬月面前。
　　冬月知道大家都是真心待自己，可是酒，医生是明确禁止过的，自己实在是不能喝，正在犹豫如何开口拒绝，却发现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竟然是杨光！
　　“杨总？你不是说今天有应酬？”刘梅奇怪的问道。
　　杨光显然也差异的很，“你们怎么也在这？”再看看门牌，懊恼的嘀咕了一句，自己怎么会走错房间？
　　“我们本来就约在这儿啊，难不成杨总说的应酬也在这？”
　　“猜对了，我就在隔壁。”杨光有点无奈的看了眼尹冬月，这是什么缘分阿……
　　“那就正好了，我们正说要敬冬月一杯酒呢，杨总这一杯你可跑不了啊！”
　　“就是。”
　　“就是。”
　　大家七嘴八舌的把杨光也拉了过来坐下，于是目光再次集中在冬月的身上。
　　冬月不敢再看杨光，只觉得脸上热一阵冷一阵的，只想着如何从这尴尬的困境中挣脱出来，再不犹豫，直接接过手中的酒杯一扬头喝了进去，一股热辣辣的暖流就滚进了胃里，然后就觉得眼泪鼻涕都要被呛出来了。
　　隐约听得到身边的叫好声，还有其他人在嗡嗡的说着什么，冬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怎么会这么辣？真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要爱酒如命，还有那些所谓借酒浇愁的，不过她更相信愁更愁的说法，可是无论她怎么胡思乱想，鼻子里的酸意还是越来越浓，眼泪无论如何控制不住了，还有胃部也开始火烧火燎的灼痛，撕扯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意志。
　　“……我去一下洗手间……”冬月再无暇理会周遭，只是尽量保持平衡的走出包房……
　　“那你们继续吧，我也得回去了，客户还在等我呢……”
　　“我说杨总，那是市场部的活啊，有沈小姐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大家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杨光也不以为忤，只是叮嘱大家少喝点，晚上注意安全，就匆匆走了出来。
　　杨光其实有点担心尹冬月，看她一口气喝了一杯白酒他就觉着有点不妥，之后果然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很不舒服的样子。这人也真是的，不能喝逞什么能啊？杨光边抱怨着边急急的四处寻找冬月的身影，忽然听到了服务员叫声，隐约听见说有人晕倒了，阳光更加不安，慌忙跑过去，推开挡路的服务员，然后就看见冬月脸色惨白的倒在洗手间门口，额角好象撞到了门，已经红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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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睁开眼睛，冬月看到的是明亮的急诊室灯光，还能闻到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恍惚中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改变自己一生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走廊里隐约传来的母亲的抽泣声，还有父亲压抑的安慰。
　　“我们月月该怎么办啊，她还那么小……”
　　“不是说好了先不告诉她，丽珉，你要坚强一点，让月月看到你这样子她会害怕的……”
　　“我也知道，可是我忍不住，怎么会是月月，怎么会是我们的月月啊……”
　　“总会有办法的，医生说只要接受透析，短时间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可医生也说了月月的体质不适合透析，每次都会非常的痛苦，还有可能……”似乎再说不下去，母亲的哭声闷闷传进耳膜，还有父亲的叹息参杂其间……
　　自己生病了么？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会死么？如果自己死了，杨光该怎么办？她才答应了要每年陪他过生日，还要送他漂亮的礼物呢……
　　那一晚，自己就那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全然不知生活将以何种残忍的面目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病房外，杨光焦急的拦住医生，“她怎么样了？”
　　“噢，没什么，只是疲劳过度加精神高度紧张引起的晕厥，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只是这样？她刚才喝了一整杯白酒……”
　　“现在知道着急了，当时怎么不拦着点，”医生推了推眼镜，有点责怪的看了看杨光，“做器官移植的病人最忌烟酒，以后不能再让她喝酒了，容易引发剧烈的排异反应——”
　　“器官移植？”
　　“是啊，肾脏移植，你不知道么？怎么做人家老公的啊？”
　　“……”杨光沉默了片刻，继而问道，“做过肾脏移植的病人生活中都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理论上移植手术成功后，两年内没有发生剧烈的排异反应，那么就基本上和正常人一样了，平常稍微注意饮食要清淡，坚持服用抗排异的药物，”顿了顿，医生若有所指的加了句，“当然，性生活要节制。”
　　杨光只觉得脸上腾的一下热了起来，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和护士也全都看向他，笑得那叫一个暧昧，然后，杨光的脸终于完全变成了猴屁股>_<

　　冬月在杨光地坚持下，只得由他扶着自己走出医院，心里却奇怪一路上的人干嘛都怪异的看着自己乐啊？还有，杨光的脸怎么那么红？感冒了？
　　“那个，”杨光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刚才送你去急诊，医生叫家属，我没办法就说是你丈夫了。”
　　“哦，他们是因为这个笑？”
　　“……差不多吧。”杨光决定还是结束这个话题比较好。
　　冬月见杨光不预多说也就不再开口。
　　杨光因为喝了酒，没开车，俩人就在路边叫了计程车，一路上气氛尴尬得要命，杨光烦躁的掏出了烟，刚放到嘴边，又想起医生说烟酒对冬月都不好，不知道二手烟是不是也在其列，只好将烟揉了攥在手里。
　　车子终于停在了冬月家的楼下，冬月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轻轻说道，“谢谢，我先上去了——”
　　“我送你上楼，”绝对的命令语气，冬月怔了怔，这人何时变得这么霸道了？
　　“真的不用了，医生不是说没事了——”
　　“要我抱你上去么？”O_O，冬月完全傻掉，再恢复意识时，已经任杨光扶着自己上了楼。
　　“我到了，”冬月看着自家房门，如临大赦，麻利的拿出早准备好的房门钥匙，那样子活像要缩回壳里的乌龟。
　　却突然一只手挡在了即将拉开的门上，凝视着冬月愕然的表情，杨光说出了那句他憋了太久的疑问：“你当年要说的原因是什么？”
　　“啊？”某人仍在脑筋短路状态中—_—|||
　　“……”杨光只是等着，他知道现在应该让她好好休息，可是再不问出来他不知道他们还会错过多少次机会。
　　事实上他扔下冬月跑掉的第二天晚上就来找过她，想问她那个所谓的原因，甚至他想只要她说得出一个原因，无论真假，他都会接受，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哪怕知道她是自己的毒药，他也不想放手。然而，他没有得到答案，却是看到她在别人的怀抱中，轻轻微笑……
　　“我……”冬月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多少次想象，如果有机会说出那个原因，会是怎样的情景，是柔肠百转，声泪俱下？或是平静陈述，仿如过眼云烟？又或者……可如今真的要说出来了，冬月又害怕了，曾经深信是最正确的选择却造成了更深的伤害，曾经以为是在保护他结果是让他更加痛苦，所以即使说出来也不会得到原谅了吧……
　　“是因为移植手术么？”冬月愕然看向杨光，他竟然知道？
　　“刚才在医院就知道了，”杨光有点无奈冬月的迟钝，看她工作时思路挺敏捷的啊，怎么一面对他就完全退化了似的。
　　“.…..哦……”意料之外的对话，让冬月本就肿痛未消的额头又一跳一跳得疼了起来。
　　“为什么要骗我？”杨光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指责和抱怨，仿佛只是随意的闲聊。
　　“……当时……医生说是急性肾衰竭，如果短时间内没有合适的肾源……”
　　“那也应该告诉我实情。”
　　“……那样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吧……”在那曾以为是生命最后的日子里……
　　“.…..”杨光终于还是抿紧了唇，这就是原因么？
　　“那时马上要高考了，我不能自私的把你留在身边，”冬月很惊讶自己竟然没有想哭，原来真的是过了太久了，久到她已经能如此淡然的叙述当年的挣扎与痛苦。
　　“那之后为什么没告诉我真相？”说完杨光就后悔了，因为他是知道为什么的，是他自己选择了不要听，该死的！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沉默，楼道里的感应灯也随之熄灭了，黑暗中只有过往车辆的灯光偶尔透射进来，恍惚变幻，不似真实，就在冬月要以为这又只是一场梦的时候，却听到耳边隐约传来轻叹，“如果我不问，你就再不打算说出来么？”
　　“.…..说出来……你会原谅我么？”
　　“.…..不会……”
　　其实早就知道答案的，也自认为是死了心的，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会期待么，冬月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但至少……不会再恨你……不会后悔认识你……”杨光的声音那么轻，听不出语气，看不见表情，可冬月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