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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返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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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习习,送来草木的青香,时值夏末,大澳村的渔民们早已入睡,为的是明天好早起作业。有山有水的地方,冷不到哪去,也热不到哪儿去,这里依稀还有些古朴的渔村风情。仰望夜色,可见星空深遂处有一颗星忽明忽暗,十分明显的闪烁着。闪了五六下,突然一下亮得十分刺眼,但转瞬又暗下来,然而水边却平地冒出了一个柔和的光圈,一闪一闪有如萤火虫儿,躺在那个米黄大光圈里的是个人。这不过两三秒的事情,别说是热浪,就是连风都没有改变它夜间轻缓的呼吸。
“姐姐……”一只小胖手拍着枕着沙滩的脸,软呼呼的。柳须眉眯缝着眼,眉尖皱成一个小核桃。朝阳在水面晃悠,和风里夹着海的腥凉。她并没有受伤,由于睡姿的极不舒展,让她全身上下酸痛不已。她挣起来,呆坐了一会,想起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掉在这里,再看手上的戒指哪里还找得到,身上更是没有什么锦衣。她难道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吗?摸出牛仔裤里的钱包,小夹层里有曾云凡的照片,那个让她守了六年的男人正展现着阳光般的笑容,心痛如闪电般抽过她的理智,眼泪像哗哗的溪水不住的淌。两小无猜,一直对自己照顾体贴的邻居,居然真的成了哥哥。她极不愿意承认,但当他亲吻那个异国美女的时候,她才从他的神态里看到了什么叫爱恋与不舍、更是知道了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她恨不能可以当场气绝身亡,以这样的极度自谑来换取他一生的懊悔跟思念。但是她没有,只是看着,那副场景定格成了她关于爱情的照片,而她只是个看风景的人,悲伤、嫉妒、落寞、发狂,毫无生趣,被幸福抛弃。她沉在里面,幻想着那永恒的悲伤会带给她安慰,但是愈自怜,愈是无法自拔,愈是没有生气。眼泪更是流得凶了,但这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悲伤的时间总是走得比较缓慢,开始的小男孩跑走后又折回来。小男孩子穿着背带短裤T恤衫,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短短的头发在阳光下略黄却透出柔亮的光泽。大大的眼睛,黑眼眸里蓄满了异于常人的智慧和内敛。嘴巴长长宽宽的,上下唇生得很均匀,嘴角向上勾起,比起画里的神童更见风彩。一看之下就很招人喜欢亲近。小男孩把手帕递给柳须眉说:“姐姐,眼泪把不高兴的事情都带走了,现在你该笑。”柳须眉看着眼前少年老成的小孩子,甚是惊讶和别扭,好奇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谢谢你,小弟弟。”“姐姐,叫我方洲,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弟弟。”小男孩微扬了下巴撇了撇嘴说。
“那方洲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今天几号。”柳须眉问。
“今天是2016年8月6号,农历7月初4,星期六。”他回答得很严谨。
这样的小孩子是异类,肯定平时没有多少玩伴,过于老成的小家伙。她记得自己是2015年11月1日星期日早晨去找曾云凡的。听完心里猛的一跳,这么久了,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方洲,你可不可以帮姐姐找到2015年11月2号或3号的所有报纸?”小男孩子一听到这个就来劲了,双眼放光,“没问题,跟我走吧。”说来就用手去拉坐在沙上的柳须眉。
小男孩十个胖手指在健盘上飞快的舞动,嗒嗒嗒的声音络绎不绝,不一会在网上就把那期间的报纸汇总了,做得干净俐落十分漂亮,柳须眉把眼睛都看直了。几乎每张报纸的头条都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11月1日,一架从芝加哥返航的播音XYZ飞机失事,机上乘客连同机组人员离奇失踪。据地面控制中心提供资料表明,该飞机是在起飞后上升到平流层才跟地面失去联络的,从飞机上传回来的最后讯息是:\\\\\\\\\\\\\\\\\\\\\\\\\\\\\\\'天空被打开了,我们正朝太阳飞去。\\\\\\\\\\\\\\\\\\\\\\\\\\\\\\\'这样的一句话实在骇人听闻。目前,官方表示要加强海面和天空搜救工作。现失踪人员家属正在蓝波航空公司的招待处焦急的等待消息。请继续关注本报道。”这一切是真的,她的心顿时乱了,表情变得十分严肃。转过脸对着身边的小男孩,发觉有一双更为严肃的探究的眼睛正盯着她看,她心里又一惊但也无意理会:“方洲,呃,你有办法弄到失踪人员的名单吗?还有有关失踪人员家属的后续消息。”“没问题。”方洲跃跃欲试,不用说,他破解密码潜入了航空公司数据库,然后又闯入国家人口档案,调出了罹难人员的家庭资料。“丈夫,柳昱海,律师,生于1968年7月25日,定居香港;妻子,谌莉,国家公务员,生于1973年11月2日,定居香港;儿子,柳灏,生于2015年3月17日。”后面没有了她的资料,爸爸妈妈给自己消了户,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现在连他们也不要自己了。早该料到会是这样,但是一经证实还是止不住的心如刀绞,眼泪就像决堤的水一个劲的泛滥。想着以前有爸爸妈妈疼,有邻家的哥哥陪着,还有同学老师相伴;现在,却成了一个不速之客,就算是回到以前生活的圈子里去了,也非把大家吓个半死。生活跟时间风雨不透的前行着,少了她一个,地球照转不误,而她唯一的位置也被那个叫柳灏的男孩占了去。想着自己从今往后,就像是被地球甩出去的一粒尘埃,再也落不回曾经拥抱过的土地,那个让她幸福不已的世界不再有她容身的地方,因为那里已迅速的愈合成又一片浑然,越想越伤心,竟再次扑在沙滩上猛哭起来。兴许于失落绝望的人,那泪水算是一种自伤情的悼念。
以前她一直想象着那种一无所有的悲壮,可以让她抛开一切,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可以带着无尽的忧郁生活在诗意里,现在真正的虚无得彻底,她又觉得可怕与无所适从,才知那时是怎样的愚妄无知。
“叔叔,你算得真准,今天果然有个人要我帮她找播音XYZ飞机失事的报道。”方洲在柳须眉盯着电脑屏幕时就闪到另一间房里对着一台微型电脑兴奋不已。小小的液晶屏幕上一个身穿淡棕色休闲服的男子正背对着他埋头看书,满屏幕的书像海洋一样把他和一套桌椅包围了起来。他听到这句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见他侧过身子走向不远处的书架,一边飞快的翻着书页,一边说:“按计划行事。”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客厅里,柳须眉伏在桌子上抽噎,可能哭得太久,一时半会缓不过劲来,就像过境的雷阵雨,雨点是早没了,只是轰隆隆的雷声不时滚过。方洲拿了条湿毛巾放在柳须眉手里,一边还用小手推她的胳膊:“姐姐,你要不要吃早饭?”柳须眉双肘撑着桌子,把整条毛巾贴在脸上,深深的吐了口气。等她把毛巾还给方洲时,方洲看她满脸泛着红光,眼睛里透出清亮,虽然肿得不像话,整个人看起来倒也不失鲜活跟朝气。
“姐姐,你在网上有朋友吗?要不要跟他们联系啊,我可以帮你哦。”方洲一派天真的说。“我,我想不用了。”柳须眉想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她可以栖身的地方,又一阵心酸。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该怎么办才好,好想一死了之,可是心中的那团谜一样的经历让她存有一种将游戏进行到底、哪怕最后灰飞烟灭的悲壮,反正已是孑然一身了,不如索性作最后的燃烧,来换取一个别样的结果。
早餐很简单,吃了两片面包一杯牛奶下肚,精神好了很多,心态也不那么悲观了,卸掉包裹后反而可以洒脱帅性而为。管它什么虚度光阴,人生的远大理想,还有追求爱情,追求名利金钱地位,都统统一边去,只用活着就够了,真要有什么想法,也可以从容开始,犯不着那么紧赶慢赶的,活得简直像架机器。这么一想,她就有点让自己放任自流的味道。
“姐姐,我待会要去叔叔那玩,他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方洲一脸高兴的说。“好,什么时候去?”她现在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自然不会抵触。“我们这就去吧。你跟我来。”又是这句,这个男孩子有点道不明的特立独行,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方洲边推门边说:“姐姐,这是我的卧室。”柳眉须一看,这哪里是什么房间,根本就是在野外。没有地板,没有墙壁,一切东西都像悬浮在山林中,离地足有十来米,方洲一脚蹋了进去,正对门的电子仪器就亮起了绿灯。柳须眉小心的跟进,透明的地板看上去跟没有一样。两个人才进去,房子就开始上升,天光如牛奶般从头顶洒了进来,由于重力,柳须眉一个没站稳,习惯性的用手撑着墙。墙软得似橡胶,摸上去十分舒服,他们两人就如站在一个大的汽球里。她用力一指,墙体向外突了出去,于是她索性双手环胸靠了上去。
再看旁边的方洲早就坐在电子仪器前,也不搭理柳须眉。只顾目不转睛的盯着微型电脑出神。
也就一分钟的样子,房间外挂在一幢小洋楼上。方洲按了一下红按扭,房门开了,从小楼里飘来植物芳香的呼吸。方洲拉着柳须眉的手说:“姐姐,我们到了。”边说着,就快步往楼下走去。嘴巴里叔叔的叫个不停。有个年青的声音带着宠爱的应到:“带客人到草地上先坐会,我马上出来。”柳须眉坐在大理石桌旁,再看楼上,哪里还找得着方洲的“房间”。
“来,先吃点水果。”来人正是向莫西,个子不高,休闲衣穿在身上显得挺拔而悠然,柳须眉看他从阳光里走来,一阵心悸。等他坐在两人中间,她才看仔细,此人五官精致中带着豪放,一双眼睛散发出沉稳的光彩,带着笑意的嘴角略略上扬。足以迷倒众生的绝伦外表,柳须眉看得有点发痴,情难自已的想到曾云凡,那个曾经带给她无尽阳光的男孩。心里小声的叹了口气,知道她与昨天的一切已经不可能有任何关系,她是从死亡中走来的人。向莫西,二十八岁,港大向教授的小儿子,天性聪明,十五岁港大物理系本科毕业,其后去麻省理工读博,双料博士;专长,材料学与电子通讯技术,对宇宙起源和周易经学有着顽固的兴趣。做事情一惯性的特立独行,理想是做太空旅行与寻找高等智人。他对达尔文的进化论持强烈反对观点,曾在《星际交流》杂志上发表文章认为:人类并非由猿衍生,而是从星外生命转基因适应而来。地球人源自一次太空大战被遗弃的智人。他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这些,因此一边从事着港大的课题研究,一边寻找机会实现自己的太空之旅。
向莫西博览古籍,对于易学已是十分精通,今天柳须眉的到来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又怕自己的推测有误,心里十分紧张。当他一想到,此后他就可以开始实施自己的抱负,掩饰不住兴奋,微笑的花从心里一直开到全身的每个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