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知微未著

9、第 9 章

　　一日，我与盛凛在府中闲逛，无意走到了一处靠近大街的院墙下，我听到外面有孩童吵吵嚷嚷的声音，有卖包子的老大爷笑呵呵吆喝的声音，开关笼屉间冲腾而起的白雾，飘过院墙，吹在高高的桃树枝上。
　　平日里大伯和青姨管得严，从未在路边买过吃食，但这一次这吵吵闹闹的香气着实让人心生向往。
　　于是我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铜板来，盛在手心里，对盛凛说：“阿凛，你、你可以帮我买两个包子吗？你从侧门出去，不要叫人看见了，我、我就在此处等你。”
　　大约是第一次瞒着青姨讨外面“乱七八糟”的吃食，也或许是第一次期待有人不因为大伯的命令而帮我，我竟有些忐忑。
　　盛凛怕是也觉得奇怪。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才从我手中拿走铜板，随后左瞧右瞧了几下，见四下无人，于是转身爬上了桃树，借着茂盛的枝桠，翻过了院墙。

　　外面的吵嚷声更大了，仿佛孩子们对突然挤进来的“天外来客”同时表示了抗议，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冬天路滑，阿凛怕是摔到了吧？

　　片刻后，阿凛没从墙外翻进来，而是从附近的大门溜进来的，手中空空的，冲我跑过来的时候，眼睛却亮亮的。
　　没等他开口说话，我却先抽出一张手绢，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泥巴。冬天的雪水被人踏过，泥泞的黑色粘在了盛凛的脸上。
　　“阿凛，你不要摔了，我不急的，你不要受伤。”
　　盛凛奔跑的喘息逐渐平缓，他点点头，并未回话，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孩子。

　　只见他缓缓从胸前衣袋里掏出了油纸包裹的包子，捧到我面前。阿凛怕这短短的一段路上冷风吹凉了包子，竟在怀中取暖，也不知烫。

　　我接过，撕开了油纸，一分两半，一半递给盛凛，一半给自己。

　　我一直是知道阿凛的眼睛漂亮的，是没有杂质的黑色，像打磨过的宝石。但是那天掩在热腾腾蒸汽后面的眼睛，带着说不清的情绪，让人不敢久视。

　　自从无意捡到盛凛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孩子对我忠诚，他不常说话，也从不说假话。他的情绪并不浓烈，有时刚刚被人察觉，就淡淡地散去了，一派冷淡自持的样子。
　　但他还是一个孩子，我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想，况且是在这乱世中走失了的孩子，更需要一个依靠。天长日久，难免会对亲近的人产生依赖。
　　而我能回报他的信任吗？

　　乱世、孤女、虎视眈眈的江湖、风雨飘摇的家族、无处可寻的铸剑技艺。

　　大厦将颓一夕间。

　　墙外的孩子们渐渐散去了，只剩下孤独的老人在寒风中浑浊的吆喝。
　　我深吸了一口气，团起了油纸。盛凛在我身后的桃树下静静地看雪，注意到我的动静，想要过来接过油纸，我却没理。

　　“阿凛，外面的东西果然不好吃，我以后不要吃了。”我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等他，就独自回了院子。

　　不知他在树下站了多久，在院中再看见他时，已经三更。

　　是青姨没看见盛凛，带了仆役去找的，回来时盛凛身上还穿着青姨带去的大袄，被青姨搂在怀里走回来的。
　　我未曾想到他竟在雪地里站了这许久。

　　第二日，青姨说盛凛病了。

作者有话说

　　我还在搜刮，这应该是最后的库存了，摸鱼时间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