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螺》唯洛

4、【其四】【既是陌路自殊途】

　　然而再怎么护短，海族最睿智的长者也明白，微螺终归不是这片宁静海域上的海族人，或许她现在一时沉浸在宁静的生活中不觉有它，然而不曾涉世，便不是真正的出世。她终归是一个人类，早晚要回到那片繁荣的陆地上，去寻找她真正的人生。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早到令鲛岛上所有的海族都猝不及防。
　　“你想走？”微螺清楚地看到智者爷爷的眼皮一掀，白胡子不满地翘了翘，“你才十岁，就想着走了？只身一人，无亲无故，去面对险恶人心？怎么，长得大了心野了，嫌岛上的日子无聊，这么大个鲛岛留不住你了。”
　　“……”她想反驳，想说她没有，然而话哽在了喉咙口，却再也说不出来。
　　在推开智者殿的门之前，微螺就知道，面对智者的责难，她什么都不能说，然而，从今往后，鲛岛却是再也留不得了……

　　就如同上天同她开了个玩笑一般，十岁之前的日子明明恍在昨日，却一瞬间如梦如幻，不真切的看不见半点痕迹，虚无渺茫得仿佛不存在一般。而从不曾接触过的记忆呼啸着涌入了脑海，伴随着她完全无法驾驭和掌控的力量，融进了四肢百骸。
　　那让她觉得，她不过是一个玩偶，被按下了行动的开关。
　　然而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又不敢不相信，不能不相信。
　　只不过一夜过去，竟已是天翻地覆……
　　所以她选择了逃离，选择再也不出现在这座岛上，选择让此前的一切，真的变成梦中。
　　“爷爷，您让我走吧。”她语气哀婉，低声乞求。
　　海族智者微微眯了眯眸，打量了一下这个一夜之间与此前判若两人的孩子，眸底已经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刻。他终归是想不出微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叹了口气，缓缓提点道，“微螺，你可知道，你这一走，便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瘦弱的女孩声音颤抖，却决绝得让智者几乎错愕。
　　“你真的要走么。”老者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目光一片温柔。
　　微螺却在目光的注视下忽地落下泪来，她噗通一声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对着养她十年的爷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最后久久伏在地上，哽咽得不能自己，“对不起，对不起智者爷爷，对不起……”

　　睿智的老者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唤她起身，而是自己蹲下身去，将她缓缓扶了起来，四目相对的一刻，微螺再也忍不得，扑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智者没有问她究竟怎么了，只是在她长久的泣泪而重归平静后缓缓问道，“还是要走么。”
　　他感到怀中瘦小纤细的身子明显地僵硬了一下，身子的主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罢了……他想，终归是留不住了。
　　“微螺。”他松开怀中的女孩子，缓缓站起身来，神色一片严肃，“你听着，今日你从鲛岛离去，便再不是我海族之人，从今往后，不得与任何人说出你的身份来历，不得提起任何有关鲛岛之事，并且，今生今世，你不得再踏入鲛岛半步。”
　　他看到依旧跪坐在地上的微螺瞬间惨白了脸色，却并没有半点惊愕之感，很显然，这些事情她早便有心里准备，可终归还是让绝望爬满了面庞，“能做到的话，你便自寻出路吧。”

　　话一说完，他便转过了身去，不打算再多看微螺一眼。然而纵是不看他也知道，那个素来安分收礼的孩子，在他的背后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赤红着双眸，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如同他此刻的背影一般，决绝得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