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风景都看透》叶慕色

4、4

　　四
　　程然看着店名，眼皮就不由得跳了一下，这家店不大。装潢也一般，门口的招牌上画了一把大辣椒，上面大咧咧写着三个字：“辣得跳。”
　　虽然离饭点还有一会儿，店里已经坐满了人，许漠带着程然走进去，跟服务员报了名字和手机号，就被带到了一个小包间里，显然是细心的许漠早知道程然爱吃辣，给提前订的座儿。
　　“估计你刚来也忙着熟悉环境，就没好找你，在这边还适应吗？”不想让气氛尴尬，许漠一落座，点完了菜，就开始找话说。
　　“还行，我家离这边也不远。”程然答着，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那天，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对宋扬他们做什么吗？”
　　许漠看着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忍：“喜欢到那种地步，怎么会忍心让对方有一丁点儿为难。”
　　程然的神色黯了黯，没有接话。还好凉菜已经上来了，许漠夹了一口，扔到程然碗里：“快尝尝。”
　　“哎，有点辣。”大概北方太干燥，程然习惯了吃清淡的东西，一时半会竟然有些不适应，看着许漠淡定的吃着，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在这边几年了？挺能适应的啊？”
　　“七八年了吧。”许漠回忆了下，“大学刚毕业就过来了。”
　　“啊？我以为你在这边上大学所以留这了呢，C城发展比你家那边差远了，怎么想到到这边来？”
　　“跟你理由差不多。”许漠淡定的把新上来的菜夹了一块，再次扔进程然碗里。
　　程然楞了楞，观察了下许漠的表情，好像挺平淡的，好奇心驱使着想接着问，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好又沉默了下来。
　　“他是C城人，我大学同学，毕业之后他想回老家，我就跟着来了，想着两个人一起努力，我混出息点了，也能好好照顾他。后来过了三四年吧，我公司开起来了，经济条件也好点了，准备去见他家里人了，他结婚了。”说完最后四个字，许漠停下来，他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三言两语的，就把过去的事交代了清楚，连筷子也没停一下。
　　他结婚了，这四个字一个一个的打在了程然的心上，他当然知道这四个字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程然并不擅长安慰人，他知道许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包含了怎样惊心动魄的过去，也知道为了一个人背井离乡重新开始需要多大的决心，他突然开始觉得，其实自己从未得到也许也算是幸运，起码不必像许漠那样，以为自己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而拼命奋斗，却在将要实现梦想的时候被一棒子重重的敲醒，他甚至可以想象许漠当时的心境，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抓了一张纸巾，递过去，指了指许漠的嘴角，许漠接过纸巾擦了下，才发现油蹭到了嘴上。
　　“快吃吧，一会吃完，我带你去逛逛，看看有什么要买的。”许漠并不想让气氛太低沉，一边吃着，一边开始介绍起C城的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程然静静地听着，他虽然话不多，但并不是一个完全不会说话的人，可是每次见到许漠，他好像就不知道说什么好，跟许漠的相处虽然短暂，但是他知道，许漠并不需要他拿话去敷衍，许漠带着他吃带着他玩跟他说那些话，也只是想让他早点忘记过去的不愉快，重新融入新的生活，他只好在心里感激着许漠的好意，也对他有些亲近起来。
　　车开过一条小路的时候，许漠突然指着那条街说：“这街上有个这边比较著名的一个酒吧，虽然没有大城市那么热闹，偶尔来玩玩也还行。”他说的是什么酒吧，自然不言而喻，程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看程然没什么兴趣，许漠又问，“你以前也从来不去酒吧玩吗？”
　　程然摇头：“除了上下班，就是宋扬。”
　　“那你跟我……”
　　“呃……第一次，”程然知道他要问什么，又解释，“一时冲动而已，你不用在意。”
　　“听起来好像是我被你占了便宜似的。”许漠笑起来，“我突然有点羡慕宋扬了。”
　　“他啊？傻人有傻福，挺好的。”程然也不知道许漠羡慕个什么，随口接道。
　　“现在你能把我电话存起来了吗？”许漠突然问，
　　程然想到被丢掉的两张名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拿出手机，把早上许漠的那个来电，存上了名字：“存好了。”
　　“那以后会打给我吗？”许漠追问。
　　“呃……”程然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其实，我在这边，除了同事，也没个说话的人。”
　　“那有空给我打电话啊，陪吃陪玩陪聊……不收费。”把车停下，伸手在程然的肩膀上拍了拍，两人下了车，买了东西，四处逛完，许漠又执意开车把程然送回去，程然拗不过，只好让他把车开到了项目门口，程然道了谢，正要下车，许漠突然说：“我并不是因为许青的嘱托才找你的。”
　　程然怔了怔，回忆他话里的意思，许漠却不再解释，程然只好又说了声谢谢，才下了车。
　　看着程然提着东西进了大门，许漠这才开车走了，下午说羡慕宋扬，他是发自内心，从北方回来之后，他不时会想起那个夜晚的事情，程然的伤心，忍耐，痛苦，他统统看在了眼里，可是今天，程然又恢复了那天早上酒醒后冷静自持的样子，就算再提到宋扬，提到之前的事情，也并不会表现出过多的情绪。许漠一直观察着他，只要他走在前面，拉开门后一定等他过去了再松手，刚落座，就把落在一起的碗筷递过来，杯子里没水了就给他续上，盛汤递纸巾什么的更是做得轻车熟路，看到他比较喜欢吃什么菜，就直接不怎么动筷子去吃别的菜，走路的时候，很自然的就走在他外边，这些大概都是他一直以来照顾宋扬所养成的习惯，把所有的爱都变成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照顾，在对方找到幸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想到那天晚上程然的绝望，许漠都不禁觉得有些替他难受起来，就算没有许青的嘱托，许漠也会想要让这个人变得快乐一些。
　　程然并不了解许漠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心里反反复复的，还是许漠最后那句话。他朋友不多，前二十多年满脑子的宋扬和他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让他很少跟谁有比较亲密的关系，许漠知道他的秘密，两人相处得也十分愉快，总不能因为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不跟人联系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表面上对谁都严肃冷静的要死，其实心里真是矫情又敏感，就一个下午的几句话，就反反复复的琢磨好几遍，隔壁的同事又开始打鼾了，程然烦躁的拿起手机，看了看刚存进去的电话，终于下定决心不要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