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同人]张》晏明光

1、东陵遗秘

　　1931年五月。长春。
　　这是东北一年来难得的好时节。冬雪初融，带走了积蓄一冬的尘埃和灰烬，整个城市都开始显现出鲜亮的颜色。道路旁都是垂柳，一树一树的绿，又漂浮出暖软的絮儿，纷纷扬扬撒得满天都是。有清脆的马蹄声“哒哒”踏起，自远及近，又骤然一声马嘶，停了下来。马背上当先下来一人，擦得锃亮的军靴落地，白的柳絮被气流一吹，又翻翻滚滚到了远处。
　　“‘张宅’?那应该就是这里了。”
　　面前的洋公馆修建得颇为秀丽，红砖青瓦，绿树掩映，只是门前却不见有人值守，大门上也不像旁人般挂着牌匾。来人拂开枝条，才在门旁看到被砌进院墙的一块青石，“张宅”两字篆体古朴繁复，更饰以玄妙花纹。身后勤务兵听到来人说话，便走上前去，叩响那虎口铜环的大门。
　　“谁啊？这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是。”
　　一阵门栓响动，角门被拉开。门房刚探出个头，就看到眼前投下一块阴影。来人端正帽檐，恰恰能让人看到帽上标志，一边道：“东北边防军上校团长颛孙子瑜，奉孙殿英孙师长之命①，拜访张先生。贸然来访，烦请通报。”

　　对于张德仁来说，孙殿英这名字，不陌生。前几年报纸广播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东陵大盗”，以士兵和大炮火药轰开慈禧的东陵大门，什么天华宝盖琉璃顶的防盗措施，都不管用了，进去以后就抢金银珠宝，粗暴得令人发指，他向来是不屑的。盗墓盗墓，盗亦有道，若是乱了祖宗习俗，少了敬畏虔诚，坏了道上规矩，也不过是野路子，不值当什么的。
　　故此颛孙子瑜进来许久，请了安说了些客套话，他却还是没接口，稳稳当当的坐在上头喝茶，茶杯盖一拂，茶叶沫儿晃荡到了杯沿，青碧的茶水里现出杯底缓缓盛开的牡丹花儿来。下首的颛孙子瑜却没那么好耐性，坐了这么半天见他一句话不说，也不怕烫，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那小盏儿里的茶水，开口说道：“张先生，我们师长的名字你该听过，他做下的那件大事儿，想必您也知道了个透彻。”
　　说着他指了指天，又道：“下官不才，恰巧是这件事的指挥官。那两人的坟②，嗨！我敢说，张先生您做了一辈子的这事，也没有我一次看到的东西多。到处都是金光闪闪……”
　　他刚刚说得兴起，张德仁抚摸着杯子，打断他的话：“是陵。皇家规制，你得叫陵。”
　　“好吧，那个，那个陵，您想都想不到，光是棺材就有几个，套在一起……”
　　张德仁再次打断：“外椁内棺，那是椁和棺。”
　　连着被打断了两次，颛孙子瑜终于对描述那些金银财宝的情况失去了兴趣，拍了拍手，身后两个勤务兵就站了出来。张德仁抬眼一看，这士兵抬着着一个半人高的黑漆木箱子，箱头一把黄铜薄锁。箱子应是颇重，那士兵把它放在织花地毯上就是“砰”的一声，还扬起了些许灰尘。
　　颛孙子瑜使个眼色，勤务兵的其中一个便利落的把箱子打开。堂前光线明亮，然而张德仁一眼之下，不自觉的站起身来，走近几步：“这是……大佛佛头？”
　　那两个勤务兵把东西从箱中取出，放在地毯上。确实是释迦牟尼的佛陀模样，面容慈悲，深目丰唇，却并不是金身，而是黑铁铸成，看起来似笑非笑，别有一种诡异美感。这佛头并不完整，自颈以下斑驳凌乱，就仿佛被人从身体上生生砸断开来，触目惊心。
　　人说佛有丈六金身，一丈六尺以上的佛像方能称之为大佛。这佛头便有半米来高，想见真身之巨。张德仁绕着佛头转了一圈，犹豫的想伸手探看，又生生忍住了：“这大佛……也是那里出来的？那里容得下这样大的佛像？”
　　颛孙子瑜道：“我们在那女人的棺里弄出来108尊佛像，有金的，有玉的，有翡翠玛瑙的……这是最底下那个，也是最大的。我亲眼看着的，拿出来就是这样子的。”
　　“不是完整的？不，这……这不合规矩……”
　　他看起来就像是要摸着这东西仔细端详，又顾虑着什么而不敢。眼看着张德仁心思已完全被那黑铁大佛头吸引住，颛孙子瑜颇为得意，笑道：“规矩？什么规矩，我可不知道。您也别犹豫了，孙师长说了，这东西拿过来呢，就是给您的。您看这个。”
　　他弯腰探到佛头底下摸索着，也不知道触动了哪个机关，只听到“咔”的一声轻响，那佛像严丝合缝的眼睛居然往旁边滑开，露出两个深幽黑孔。勤务兵送上一个什么东西，颛孙子瑜打开，竟是一支“L”手电筒。强灯光一照，隐隐看出里面复杂精密的内部构造。
　　“传说那女人糊涂一世，到老却精明，眼看帝国日薄西山，就把些重要的玩意儿一起陪葬在了下面。我们孙师长是粗人，不懂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机缘巧合做下大事，那也不是自己的意思，到手的东西大多都送了上面。只这佛像，材质普通，放的地方却不普通，与那金碧辉煌格格不入，师长寻摸着，这怕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物事。刚巧咱们师长新近换了个顶头上司③，他听闻了这件事，和我们说起张先生您是这里面的头一个，故此师长叫我千里迢迢带着东西来寻您。也不是想要这里面的东西，就是个好奇心，您解出来了，也给我们师长看个新鲜。”

　　张宅出来上马，颛孙子瑜脚边轻轻一碾，轻飘的柳絮顿时和灰尘混在了一起，贴到了地上。他拿下自己一直带着板正的帽子，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嘀咕一句：“老东西，摆什么架子。”
　　身边的勤务兵嘻嘻哈哈的凑上来，说道：“团长，你今天可是人模狗样儿的做足了孙子啊。那东西真的有你说得那么玄乎？那咱们弟兄可是塞在屁股底下一路坐着带过来的，这要是啥稀世宝物，那可是大大的不讲究了。”
　　颛孙子瑜轻轻啐道：“你懂什么？对什么人就要讲什么话做什么事，这叫做‘投其所好’。咱们师长新近换了个头头，正是到处打点关系的时候，这一家，别看就是个平头百姓，能被顶上人提一句，不定就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在里面。一个黑铁佛头又不值当什么，也就是来历桴涡统鋈ノ锞∑溆茫焕醇妇淇湓蓿惺裁床缓玫模恳簿褪悄阃懦び姓飧隹诓牛档锰旎易购遄×四抢显用涣似渌死矗刹灰欢ㄓ姓飧鲂Ч！
　　那士兵便赞道：“果然是团长精明，又能在师长面前露个脸了。”
　　颛孙子瑜志得意满的一笑，不再说话了。

　　①：“东陵大盗”孙殿英，1928年7月暴力盗掘慈禧的东陵。颛孙子瑜是他的手下，当时盗掘陵寝的直属炮兵团团长。
　　②：孙殿英除了盗掘东陵外，还洗劫了乾隆的裕陵。
　　③：指1930年中原大战后，孙殿英被张学良收编为第四十师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