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伤 年》sz.Ng

1、楔子

　　如果有些东西注定要过去，那么过去就什么都不是

　　和安生吵完架的第一天，端康起的很早，他安静的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洗脸，刷牙，不知是不是太用力的缘故，他老觉得牙龈不断的出血，怎么漱口都无法掩盖，他难过得想吐
　　然后他穿好西装，潇洒的去公司

　　他如常的在处理自己的文件，却发现周围人奇怪的眼神和小声地谈论
　　下午的时候，他接到炼尸房的电话要他去认领尸体
　　端康在医院门口发呆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进去了
　　听说，医院都把尸体放在一个个的冰柜里，小小的，四方的

　　端康摇摇头笑，那个冰柜里的人一定不是真实的
　　那个人啊，不可能会愿意躺在那样一个没有温度的地方的

　　然后他转身回家，一开门就闻到香香的鱿鱼汤，兰芝围着围裙幸福的笑
　　“你回来了”
　　“嗯”端康想有一个人在家等自己回来的感觉真好，安生是不是曾经这么渴望过？
　　饭后他陪兰芝看了DVD连续剧，洗了个澡，便早早的睡去

　　半夜两三点的时候，端康听到客厅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端康叹气
　　哎，安生每次一生气或难过，就半夜三更的起来再客厅里踱来踱去，吵得人不得安睡
　　端康知道，那是安生表达情绪的发式，她总在等他开了房门出来哄她

　　端康开了房门，走向客厅，可安生不在
　　端康想着，这次安生大概很生气吧，所以没等我来接她就出走了，也许是回家了也说不定？

　　端康于是开着车停着在安生的门口，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还是开门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所有的东西都没变化，一点变化都没有

　　安生的鼓安静的躺在角落，桌上放着散落的CD，端康把散落的CD全放进了熟料带，轻轻的关了门，上了锁
　　他拿出便条写：
　　安生，别生气了，回来吧，我弄了香香的花生汤在家等你

　　然后把纸条夹在门缝里，这样，她一回家就会看到便条了
　　他一个人坐在车上，开了车窗，放着安生的CD

　　关起满室不足的氧气，点着烟蒂回味你的呼吸
　　推迟每次真实的相聚，困着自己，渴望着你的消息
　　捕捉痕迹，享受着与你的距离

　　王菲的怀念，呵，端康笑

　　天亮了吧？该回家了吧，否则，兰芝要担心了吧？
　　端康急忙回家，躺在床上抱着兰芝睡着了

　　7点的闹钟准时叫醒了他，新的一天又开始，端康一切如常的开始洗脸刷牙上班
　　重复做每天都作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头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告诉端康6天后将有一场葬礼，请他务必到场

　　下班后，端康准时的回家，兰芝弄的米饭香气四逸
　　“端康，我今天买了泰国香米，你试试看，好不好吃”兰芝笑得很甜
　　“恩”端康想不用试了，一定好吃的，安生曾经说，兰芝烧的菜很棒

　　饭后，他陪兰芝继续看昨天的连续剧，端康想，不知道陪伴一个人看DVD是不是也会变成习惯的呢？以前他是很烦看这些又闷又长的连续剧，可久而久之饭后的连续剧却成了必不可少的的节目

　　半夜3/4点的时候，端康被噩梦惊醒，梦里的他拼命的在漆黑的森里里奔跑，没有尽头，没有黎明，没有方向
　　端康一个人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思量着这个梦到底试图想要表达什么？
　　末了他告诉自己，算了，梦终究是个梦

　　他想，也许安生今天已经回家了
　　端康开着车，停在安生楼下很久才鼓起勇气上楼
　　他看见夹在门口的便条还沉默的在门缝里挣扎呢

　　安生啊，别生气了吧，我要担心你了

　　端康开了车在路上瞎晃，凌晨的街上，行人少的可怜，偶尔看得见一俩对情侣站在街灯下拥吻，街灯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端康心里觉得挺温暖的

　　他路过那种小型的电影放映室，想起安生曾经提起过，便下车走进去，一小个一小个的房间，昏暗的走廊，端康挑了个靠角落的房间，挑了一部梁朝伟的电影《伤城》
　　里面有句台词让他触目惊心：

　　原来你身边最亲的人突然从这个世上无声无息的消失，是多么可怕！

　　快6点的时候，端康急忙开着车回家，换上睡衣，眯着眼安静的躺在床上等着明天被准时7点响的闹钟吵醒

　　第三天午休的时候，他点了个鱼排套餐，坐在自己平时最经常坐的地方，透过玻璃窗看人来人往，以前每次安生都在他对面叽叽喳喳的说些有的没的
　　她老说“端康啊，你别老吃鱼排啊，偶尔也换点别的阿”
　　“端康啊，这个牛肉饭很好吃哦，试试，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端康啊，你知道，蒙古人的烤全羊那叫一个棒，我特别想试试那样用手抓着吃烤羊”
　　“端康啊，这个苦瓜你吃了吧，这简直就是酷刑阿”
　　端康阿，端康阿……..安生总有说不完的话，想不完的好吃的

　　呵，端康笑，原来一个人吃饭，没有两个人吃饭有意思

　　下班回家，兰芝熟悉的笑脸，熟悉的饭后连续剧，熟悉的半夜3/4点，熟悉的安生家门
　　端康站在安生的门前盯着一动不动的便条呆了很久

　　于是，他决定开着车四处乱晃
　　地铁站前端康看着一对粗鲁的情侣吵架
　　女的说“想当初，我是傻了才会跟你一起”
　　男的说“我TM也是疯了才跟你一起”
　　女的狠狠地甩了男的一个耳光，坐上另外一个男人的摩托车
　　摩托车闪着明亮的车灯从端康面前呼啸而过

　　端康想；别人的认识过程总是从被对方的优点吸引，最后因为无法忍受彼此的缺点而分开
　　可他和安生是不一样的，他的安生是不一样的，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

　　然后端康开到小吃街，从街头吃到巷尾，烤牛肉，火锅，羊排，绿豆汤，麻辣烫…….
　　安生有那么多那么多想吃的东西，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的完呢！
　　5点半的时候，端康在垃圾车旁吐完最后一次，无力的瘫坐在车上
　　等太阳隐约从城市的东北角升起，霞光弥漫整个天空的时候，端康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看着旁边依然安睡的兰芝笑了

　　第四天，端康接到另外一个男人的电话，他说樱花已经开的很美，问安生和端康什么时候来东京，他都已经准备好寿司在就等安生了
　　端康笑，旅行阿，以前他也和安生约定过要去蒙古吃烤肉，去沙漠探险，可现在呢，一个都没有实现，端康想想觉得自己真不牢靠，许了很多美丽的憧憬给安生，却一个都没实现

　　他和兰芝吃完晚饭，兰芝说想要去公园走走，端康答应了
　　兰芝挽着他的手，指着公园里同样在散步的老大叔，老大婶
　　说“端康，我们以后老了，也这么出来散步，你说好吗？”
　　这次端康不敢回答，他怕会像辜负安生的憧憬一样辜负兰芝

　　半夜3/4点，端康习惯性的转醒，他觉得似乎很久没听到安生在客厅里一个人踱来踱去的脚步声了，这次安生果然生了很大的气吧
　　端康望着空荡荡的客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闷得慌
　　还是出去走走吧，端康自己对自己说

　　可谁知道，四处游荡游荡，竟然不自觉地来到安生的家
　　端康倚着车，点起烟，往安生住的那层望，犹豫着要不要上楼
　　他一根接着一根抽，烟雾弥散在眼前，他想起下午电话里男人的问候

　　四月的樱花，大概真的美的不象话了吧？

　　安生以前曾经和他说过，她一个人去旅行的事情，那也是在日本，离东京大概3个多小时的车程吧，一个小城镇，以温泉出名，安生说她忘记那个地方的名字了，只知那是柯南的故乡

　　安生说她坐着车从镇子经过，看到标志着柯南雕像的大桥，同座的人便告诉她这里是柯南的故乡，安生就在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地方下了车

　　后来安生对他回忆起那个地方的时候，一脸怀念地说：“那真是个奇妙的小镇，游客不多，我一个人在镇子里游荡，柯南-----那个总是说‘真相只有一个’的小男孩在这个地方和我玩着他最不擅长的捉迷藏，当我拼命寻找时，不见他的踪迹，可每当我要放弃的时候，他的图像却奇迹般的出现在我脚下朝我笑，他有时候是一个灯柱，有时候是一个风向标，甚至有时候是张椅子，那个镇子的人为了纪念他，在镇子的街头巷尾都保留住他的影像，于是，在那个世界里，柯南继续着他的侦探生涯，不老不死”

　　不老不死，呵，就如同柯南怎样变成小孩一样，是永远的迷
　　端康踩熄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离开了安生的家
　　他始终不敢走上楼瞧一眼
　　他怕那张便条还顽强的粘在门上，无人认领

　　端康轻手轻脚的回到家，看着兰芝侧躺着半眯着眼，他不确定兰芝是不是在沉睡
　　端康给闹钟换了电池，安心的往被窝里钻

　　第五天端康恰逢休息日，端康有了大把的时间，他悠闲的泡了壶茶，捧起久违的书细细的阅读起了，不记得有多久没这么闲适的看书了，粗糙的纸质像是隔了半个世纪的沉淀，厚实而细腻
　　兰芝在厨房熬排骨汤，一丝丝的香气试图要渗入客厅的宁静中，却被茶香隔出了半个世界
　　端康窝在沙发上，窝在他的小说中
　　兰芝忙在厨房里，忙在她的排骨汤上

　　晚饭不知是不是吃的太饱的缘故，端康老犯困，便早早休息去了
　　半夜3/4点的时候，他很清醒地睁开了眼睛
　　这次不同以往，他是睡到自然醒，半夜对于他而言就如同白天般自然
　　他坐在车上，开了广播，DJ在深夜节目里讲着唬人的鬼故事，里面有个情节是主人公半夜跑到初中时的学校，在那里惊疑自己遇到鬼，可到头来却是虚惊一场
　　这让端康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安生在学校一起干过的一件蠢事，想起那面墙，想起墙上的字
　　不知道那面墙还在不在，回去看一眼吧，端康对自己说

　　沿着熟悉的小路来到旧校区的后院，那道残破的断墙至今还没修补上，大概因为已经不再使用了吧，端康借着那么点月光爬上了墙头

　　凭着记忆的线索回到了当初
　　墙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的字，端康开了手机，伏在墙上开始寻找那时他和安生留在墙上的话
　　“浑蛋王文！杀千刀的！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出门被车撞死！就算上街动物园的大象也会跑出来把他踩死！”
　　端康笑，安生阿，安生，你咋这么坏心眼呢
　　他不自觉地用手去抚摸那些文字，那些还清晰可见的文字仿佛还留着安生的温度
　　顺着文字，端康看见另外一行较细小的字体，略带神经质的笔迹，这无疑是安生写的，她什么时候回来写的？
　　手机的光消失了，发出哔哔的警告声，电量不足
　　端康赶忙凑近墙
　　“端康，你曾说再不留我一个人，我们勾勾手，永远不放手”
　　望着那独一无二的狂草，端康一阵心酸
　　趁电量消失前，端康靠着墙壁打出最后一通电话
　　“你好，我是安生，外出中，有事请在嘟声后留言，嘟……..”
　　“安生，别躲了，我给你道歉，快，快点回来吧，我们不是说好，永远都不放手吗？”

　　哔……手机自动关机，端康闭着眼靠在墙上，月光轻轻的搭在他肩膀上，似责备似安慰
　　………………..

　　第六天周末，端康睡到下午2点才醒，兰芝看他起身，便说“我给你热饭去”
　　兰芝今天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一如既往的娴熟温柔
　　端康想，换作任何人，此生能有一个如此爱自己，如此贤惠的妻子都该感到幸福的吧？
　　他确实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莫名的遗憾，总觉得自己的某个部分似乎遗失在某个地方，不完整了

　　吃饭的时候兰芝说“端康，早上你爸妈来电话说下个礼拜他们会从乡下上来看你”
　　端康嗯了一声，爸妈要过来了？呵，听到这个消息最开心的莫过于安生了吧？
　　还记得那年的圣诞前夜，安生死活吵着说要去端康老家过，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圣诞就该是和家人一起过！
　　“那也是跟你爸妈啊！为什么跑我家去！”端康一个头两个大
　　“哎哟，还那么小气啊，这不，你妈弄得糖醋排骨那也得有人欣赏不是？”
　　“我就知道！你是冲吃得去的，还找那么漂亮的借口”
　　“什么叫漂亮的借口啊？那是我的初衷好不好？吃东西嘛！你知道中国人的习惯…饭桌上拉感情阿，顺便顺便而已拉….”
　　“那还真委屈你了”端康摇摇头，无可奈何的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回乡，搞得腰都僵硬了

　　晚饭后，他陪兰芝去看了一场电影，吃了宵夜，回家冲了凉就往床上躺，不多会就睡着了

　　半夜3/4点的时候，端康在朦胧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的心突然像行军前的战鼓般猛烈的敲打起来，安生！她，她回来了！？
　　睡意全无
　　端康身体发热，甚至微微觉得额头冒汗
　　电闪石光间端康已下了床，开了房门，冲向客厅
　　“安生”端康兴奋得喊着

　　哐当！杯子破裂，碎了一地，水沿着大理石的地方缓缓的漫延开来

　　兰芝愣在他面前
　　一秒，两秒，空气中弥漫着深沉的哀伤
　　兰芝的泪水刷刷的掉，端康僵硬的站着，带着苍白的脸

　　兰芝突然扑进端康的怀里，抱着他，哭喊到“我是兰芝阿，你最疼爱的兰芝啊，端康…..端康，你看看我，好好的看看我，我爱你啊，我是兰芝，兰芝阿……”

　　端康说不出话，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无边际的漫延开来，就像地上那冰冷的水，仿佛不大知道出口在何处，犹犹豫豫的哭泣
　　他手指冰凉

　　许久，端康才憋出一句话“别，别哭了，水都洒了，我再给你倒一杯去”
　　沙哑的音质，他都快认不出这竟是从自己喉头里发出的响声了
　　像是个陌生人，却又意外的熟悉

　　端康刚往厨房迈出一步，却被兰芝从后面死死的抱住
　　“别走，别走，端康….你别….别这样，我怕….我怕”
　　端康明显的感觉到从后背冰凉的泪水
　　他转身，轻轻的揉了揉兰芝的头“别傻了，去睡吧，夜深了小心着凉”

　　那晚睡觉时，兰芝把端康搂的特别特别紧，她用力的把自己的脸贴在端康的胸口上，借以感受他的心跳声安慰自己：端康还在我的身边，未曾离去，也永远不会离去

　　第七日端康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来都不愿去思考的问题
　　很多很多的问题

　　他从日升坐到日落，空着肚子，空着表情，空着心

　　夜里，他打算出门的时候才看见兰芝肿着双眼坐在沙发上，他觉得好无能为力，什么忙都帮不上，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他开了车，慢慢的走上安生家的楼梯
　　三楼！50阶的楼梯，每一步都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那张纸条开始变得干硬，端康拿起它时便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他抽出钢笔：

　　为你熬的花生汤都已发霉了

　　端康觉得他应该离开这里了，他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安生以前老抱怨端康说，为什么你走路从来不回头？你没发现，我每次都跟在你身后吗？还傻傻的跑去别的地方找我

　　端康想，也许这次也一样，只要他不回头，那么安生也许也就跟以前一样偷偷的跟在他的背后也说不定

　　也许真的说不定呢！端康觉得脸上湿湿的，风一吹就更凉了

　　可端康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什么都没有
　　安生说的都是骗话，什么每次都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看的到
　　等真正回头了，却什么都没有了

　　安生真的不在了，可是日子还是要一天天的过下去

　　就算她在又如何？
　　端康这辈子把承诺和责任都给了兰芝

　　有些人相遇不如未曾相识，至少保留期待
　　而如今，徒留伤怀

　　安生真的很傻，很傻，为了没结果的事情失去所有
　　而端康还要继续活下去，和兰芝幸福的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