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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章十五 ...


  •   章十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我说,”歇脚的时候樱抱怨,“为什么非得把我从医院的岗位上抓下来,陪你去砂瀑啊,而且鹿丸居然也会同意,有什么特殊的任务么?”她把斗篷扯下来在树下铺平,又将背负着的卷轴从肩上解下,卷轴落在地上,一声闷响。
      “没什么任务……其实,”鸣人正在樱身旁的树干上上下下的散着步,脚下微微用力,树干就被压出一个个脚印,鸣人蹲下身子瞧瞧那些凹坑,又继续散起了步,老树皮在他脚下噼啪作响。
      “没任务,难不成是带我去砂瀑旅游?”樱撇嘴,“你要是敢说出‘专程请你去为风影大人诊断’这样的话,我现在就把这棵树打断。”她果然做出要对那棵树下手的样子,她不说把鸣人的腿打断,反而是要把树打断,好像妨碍她的是那棵无辜的树。鸣人假装害怕的咧开嘴,蹬蹬蹬登上树枝,又猛的倒挂下来,反而吓了樱一跳。
      “你搞什么。”樱抬头对着鸣人的头顶喊着,鸣人跑得太高太远,樱在树下只能看到他竖立的金发。鸣人倒挂在树上,护额的带子随风飘扬,阳光铺盖着他,给他镀了层亮闪闪的暖色,鸣人依旧是那么光明,樱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抬起脚想去树上找他,然而那里太高太远,樱就放弃了。也许上去了也并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就在树下等待,反正他自己会下来的,樱就不信他能一直挂在那树杈上面。
      “樱——”鸣人的声音从那里传来,“天和地是颠倒的啊——”
      切,樱嗤笑,谁没见过啊,无聊。
      鸣人自从在雨之国碰了钉子,连着几个星期都闷闷不乐,樱还听他开玩笑的说是被我爱罗骂了,一开始还不相信,渐渐地就将信将疑起来,因为风影大人常年如同一副棺材似的板着个脸,要说他“面斥”鸣人,樱怎么也想象不出,不过要是联想起我爱罗十几岁时的一番作为,就多了一倍的可能性,我爱罗小时候非但不是棺材脸,还得了罕见的“单向话唠病”,这样的病症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许患者话唠,而其他人不允许发表意见,谁若是不服从这个蛮横的游戏规则,就会落得被捏成渣的惨痛下场。比如现在,鸣人虽然没有被捏成渣,八成心里也不会怎么好受,毕竟一般人是打不赢单向话唠的。
      樱这样想了一会儿,竟自顾自的哈哈大笑,鸣人从树上翻着跟头跳下来,正落在樱的身边,“笑什么,”鸣人问,“是不是因为我倒着看比较帅气?”
      樱抿着嘴摇头,“还是我爱罗比较帅气。”她说,提起了旧事,忽然一个念头在她头脑中一闪而过,她不笑了,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又展开。
      反省。放弃。改善。顺从。颠倒的世界。
      倒吊人。
      樱缓过神,原来是反省过的么,怪不得突然又肯厚着脸皮去砂瀑了呢,倒是带彻着我算怎么回事。她还以为鸣人已经发现了她对他的那点小心思,暗自惊恐,却不知鸣人早在写给我爱罗的信中提到过。
      ——樱好像有点喜欢我。
      他是这么说的,我爱罗无缘阅读的那封信。
      ——她中意谁都好,就是别中意我。
      他还这么想过。
      樱不是读心术大师,看不出鸣人究竟怎么想,大多数时候,樱也就压制着心里的想法,鸣人喜欢谁,乐意跟谁在一起,那是鸣人的事,于她春野樱没什么意义,自己能做的,只是尽力守护住同鸣人的约定。就像鸣人也遵守了同她的约定。除了这些无聊的、就算不遵守也没什么的口头之约,樱甚至找不出什么别的能够将他们三人联络在一起的东西。原本鸣人就是她与佐助之间的一座桥,说出了“请为了我将佐助带回来”这样的话,她就成了鸣人与佐助之间的借口,如今,佐助对除鸣人的所有一切都置若罔闻,自己却非得给自己安排一个完不成的任务,治好原本就只有半条命的我爱罗,借以拼命的拽住鸣人。
      这世上有些誓言原本就做不成的,佐助离开村子,鸣人说,打断你的腿,拖着你也带回去,我爱罗离开人世,樱如何将他带回呢,许下原本就做不到的承诺,就是欺诈,是虚伪,若鸣人是倒吊人,那春野樱就只能用“塔”来代表。
      无论是井还是塔,都是举步维艰、进退两难的物件,说到底没什么区别,何况那一把细长细长的算命牌也不是这样用的。
      “你这里面是什么啊,樱。”鸣人蹲在那只卷轴跟前东戳戳西戳戳,樱连忙挥开了他的手。
      “别乱动,这里面是为我爱罗诊断用的东西。”
      “这,这么多?”
      “里面有两件精密的仪器,我费了好大气力才借出来的。”樱绞扭着手指关节,那常握手术刀的骨节发出咔咔脆响,鸣人原以为只有在想要揍人的时候樱才会掰动手指,没想到这居然成了樱的一个习惯动作,樱一边按着手指,一边若有所思的坐下了,“我爱罗是绝无仅有的研究对象,我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鸣人张口结舌,隐约有点不高兴。
      “喂,阿樱,你说这样的话……”
      “怎么,我每天加班加点的帮你最重要的朋友称量配药,医药库房里的疑难杂症病历都被我看了个遍,还要陪你这个窝囊废喝酒到天亮,我有多辛苦你到底知不知道。”樱抱怨起来,摸出自己的钱包甩在鸣人身上,“最重要的是,我的薪水本来就不多,全都花在给我爱罗的药上面了啊,我们已经欠了居酒屋多少钱啦,你倒是说说话啊。”在她摸出钱夹的同时,那枚春野家的印章也就跟着掉了出来,蹭了鸣人一手的黑色油彩。
      “居然还在账单上盖了自己的印章,简直丢死人了。”樱说,劈手夺过自己的私印,她本来就是牙尖嘴利的人,嘲讽起鸣人来向来不遗余力,“没觉得这枚村子里只有一个的印章很丢脸吗?”
      鸣人皱着眉,听樱说完,他耸耸肩,咧嘴笑起来,“没有啊,你瞧”他说,背转身去,抽出一支苦无,指着上忍马甲背心中间的红色漩涡,“这不是我的家纹吗,在木叶,到处都是。”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用拇指戳着护额,“这不也是吗,漩涡一族的家纹。”
      这里,还有这里,到处都是啊,鸣人点着樱的肩膀,那里也有一枚火红的漩涡纹样。他上上下下的寻找着他的家族在木叶留下的斑驳痕迹,樱却听不清了,她挑起嘴角,构成一个苦兮兮的笑容。
      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因为鸣人被人嘲笑惯了,自己就当他是不在意的,任意践踏他的尊严么——简直可恨。假如鸣人也如同我爱罗一般的凶神恶煞,谁还敢同他如此的讲话?不过鸣人需要的是大家的真心相待,而非恐惧缄默,这才是他与我爱罗真正区别的地方,像我爱罗那样的人还迫不及待的往这条可以任人践踏的路上奔呢,也不知道谁更可怜些。
      “切,无聊。”樱说。

      去往砂瀑的路,哪怕最快也得三天三夜,鸣人和樱都是走惯了这条路的,鸣人也笑称“就算蒙着眼”也能走到砂瀑去。樱一路背着她的卷轴,在鸣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跟随。樱要看他到什么时候才会发憷。
      果不其然,到第三天清晨,樱醒来就看到鸣人站在不远处的沙丘上望着远处,那里的风沙影影绰绰,砂瀑的最外层哨岗就在前面了,鸣人的热乎劲也快被磨光了似的,脸色暗淡下来,在树上大喊“天与地颠倒”的样子全然褪尽,果然我爱罗就是鸣人的死穴,单单是靠近就让人快受不了了。
      樱也不愿见我爱罗,就连必要时的诊断都能推则推,樱实在不想再面对他那具自己亲自摆布缝合的躯体,也许那时她拼命挽救的不是垂死的我爱罗,而是自己对鸣人和我爱罗的故事的一丝丝虚无缥缈的惭愧。
      二人过了三道岗哨,被询问了三次,并查看了三次证件,终于抵达砂瀑的东隘口,那关隘的样子一如往常,像是两扇巨石之间裂了道缝隙,透过这一线天,就能窥见这片沙漠中埋藏着的、最令人惊骇的秘境——砂瀑忍村。
      关隘上有许多岗哨,见他们远远的来了,便有尖利的哨音吹响。
      不一会儿,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从隘口里面向他们扑来,他跑得飞快,像只小兽,樱觉得这架势不像迎接,倒有点攻击的意味,鸣人也向前跑过去,伸开双手接住了那孩子,抱着他转起了圈。
      “鸣人师傅,怎么才来,”鹰丸扑在鸣人肩上,“我等了你好久了。”
      这孩子似乎沉得很,鸣人搬着他十分吃力,只走了几步就快支持不住了,“你等了很久了?”鸣人说,亲昵的在鹰丸的黑发上蹭来蹭去,“什么时候来的。”
      “月亮还在背后的时候就来了。”
      樱很久没见鹰丸了,想起这孩子小时候的可爱劲儿,也想逗一逗他,就说:“小孩,你家我爱罗师傅呢。”
      鹰丸瞅瞅樱,“你是谁,”小孩在鸣人肩头趴着,上下打量了樱,“我见过你。”
      鸣人还挺惊讶,他原以为鹰丸不记得樱。
      “这是小樱啊,春野樱。”鸣人说。
      “哦……”小孩眨眨眼,“这就是‘春野樱’,我还想……”他嘻嘻一笑,在鸣人的脖颈上埋下了头。
      “啊对了,上次我来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鸣人终于想起这件事,就顺便问一问,其实并没有期待能从小孩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但鹰丸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我休息去了,我睡了一觉。”
      鸣人吃惊的一愣:“嗯?”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你和我爱罗,还梦见了不认识的人叫我的名字。”鹰丸说,用两只小手扳着鸣人的脸,不让他看向别处,“我爱罗答应我,下次一定带我去,我不许你们偷偷丢下我。”
      “好,下次带你去,”鸣人笑着拍他的背,“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

      樱是知趣的,早早在行政处楼下与鸣人分道扬镳,这次居然是打着“探亲”的旗号来砂瀑的,简直让身为忍者的尊严什么的都低到泥土里面去了,樱一想到又要同那些讨人厌的砂忍打交道,眉头就皱成一团,而鸣人只是招呼了一声,就抱着孩子跑了。
      这场面真是雷霆万钧,樱腹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撇撇嘴向行政处走去。

      我爱罗的办公室门前照例是排起了长队,一个挨一个的穿着白袍,像一堆待宰的鸡,那些人都面色凝重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鸣人气喘吁吁的搬着他们的人柱力上了楼,都忍不住做出些许嫌弃的表情。鸣人在那些目光交织的网中贴着墙根,溜进了我爱罗的办公室。
      我爱罗正握着一只陶泥的茶杯,与一个白胡子老头谈着极为无聊的建设项目,鸣人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那老头就很不高兴的瞪了鸣人和鹰丸一眼。我爱罗放下手里的杯子,示意送客,老头咳嗽着,在秘书的搀扶下离开了座位。
      “坐。”
      我爱罗抬抬下巴,鸣人就在老头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鹰丸老老实实的在鸣人身边站着,老头的茶还在冒着白汽。
      “什么事。”我爱罗问。
      “呃。”
      我爱罗的表情动作都一概的制式,鸣人觉得这场面太过压抑,本想搞出点什么声响来打破这沉默,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的时间很紧,”我爱罗看看桌上的座钟,开始不耐烦起来,“只讲事务,其余免谈。”
      “我爱罗……”鹰丸怯怯开口,话还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小孩从眼角中给鸣人投过去求助的一乜斜,“我爱罗师傅别生气了。”他鼓起勇气般的说。
      我爱罗停了手中写写画画的红色蘸水笔,却没抬头。鸣人听出来鹰丸的意思是让自己帮忙求情,鸣人以为我爱罗的生气是因为私自使用信鹰,却不知道鹰丸杀了人,就说道:“信鹰这东西,用一下又怎么样。”
      这句话歪打正着,我爱罗哼了一声,扯过一张废纸写了几个字递给鸣人,鸣人荣获至宝的接了,“让我的秘书带你去找手岛祭,把这个给她。”
      鸣人刚想打开字条偷看一眼,没想到我爱罗极烦躁的打发他们快点走,这地方的办公氛围比起木叶实在天差地别,鸣人把纸条往口袋里一揣,扯起鹰丸的衣襟就走。秘书是个脸上挂着和善微笑的女人,嘴角翘起的角度一成不变,鸣人几乎认为那是一张假脸,秘书带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鸣人和比她矮了三个头的小鹰丸,到行政处接了阿樱,就依依袅袅的到警卫部队来找祭。
      警卫部队的气氛又与风影办公室的走廊差的太远,不知是因为砂瀑最近太安定还是怎么的,警卫处的忍者们都一幅闲适的德行歪着喝茶,唯独祭在埋头大忙特忙,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的样子。
      “啊,漩涡鸣人大人,鹰丸大人!”祭从文件堆堆里拔出自己的上半身,恭恭敬敬的向鸣人鞠了躬,让鸣人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也回了礼。警卫部队里的人听见漩涡鸣人的名字,也都纷纷搁下了手里的茶杯,站起来向鸣人打招呼。
      “哪个是漩涡鸣人?”还有人这么小声问。
      鸣人虽然知道自己的名声早就在各个忍村之间传开,然而褒贬不一,时至今日竟还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咧了嘴笑着,在祭与鹰丸的护送下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警卫队。
      “见识到我们村的热情了吧,”祭笑道,“砂瀑的忍者就是这么热情好客。”
      鸣人忍不住想起上次在西隘口受到的轻蔑和冷遇,若是他再年轻个几岁,遇到这样的情形,八成又要自我膨胀起来了,那时候他不但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乐观,还愿意同雇主交流呢,如今这两样他哪个都懒得去做。
      鸣人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找到我爱罗写的字条递给祭,祭展开瞧了瞧,突然笑了起来。
      “我爱罗老师让漩涡鸣人大人带鹰丸大人去、去洗澡。”
      “——什么?”鸣人张大了嘴。
      “老师的意思是今晚事务繁忙,让我带你们找地方休息,等他忙完工作就来见你们。”祭说,将那纸条折叠两下放进自己的卷轴袋,“在等他的时候,就请漩涡鸣人大人带鹰丸去洗澡。”
      这女孩子说话一板一眼的,条理分明,倒像我爱罗的管家婆,就算她目前还不是,就照我爱罗的这一系列做法,显然已将整个家都安心交给了祭打理,樱瞧出端倪,却没做声,鸣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凭着祭领着他们三人进了我爱罗的家。
      “手岛队长么?”樱与祭握了手,“我是木叶的春野樱。”
      “您是纲手的弟子,最好的医疗忍者,我早就认得你。”祭说,“这么久以来,老师多亏您照顾了!”
      樱没想到自己也在砂瀑有这样的知名度,心里微微的暖了暖。原来天下还是好人多些,都说砂瀑的人心地险恶小肚鸡肠爱记仇,这不是没什么吗,人言可畏。“没什么,我也是受人之托罢了。”樱松开祭的手,这女孩子长相平平,却有一双白美柔荑,樱隔着手套都能感到那份温柔,任他是什么样的寒冰顽石,见了这样一束葱管似的漂亮手指,也难保不多看两眼。
      我爱罗啊,就是上钩了吧,哼,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样呢。
      这样想着,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轻松。
      “受人之托?”祭略显疑惑,转头看了看正蹲在地上哄着一脸不开心的鹰丸的鸣人,“——他?”
      樱狡黠的对她眨眨眼。
      祭几乎在一刹那间就明白了樱的意思,明白了她同她是一样的,也几乎在一刹那间,她的神色变得黯淡,她明白了她们原是一样的可怜。
      我爱罗的家很宽敞,但是陈设极少,只有一张看起来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桌子,和六把一模一样的木头餐椅。餐厅另一端的空阔地板上还有条看不出颜色的地毯,上面却没有沙发和客桌,好像被人刻意挪走了似的,四个房间的门也都是刻板的淡绿色,紧紧关闭着如同缄默的嘴。
      祭为他们拉开了餐桌旁的椅子,请他们坐下,樱道谢之后只是把卷轴在桌上搁好,而鸣人就追着鹰丸跑来跑去,和他玩起了捉迷藏,小孩咯咯直笑,樱被吵的受不了,就想像往常那样砸鸣人一个暴栗。
      她绕到鸣人身后,悄悄扬起拳头。
      “在别人家就给我老实点啊!”
      呯。
      樱的拳头哪怕不加力,也是痛的,鸣人被她敲惯了,条件反射的抱住了后脑勺,这一拳落下来,结结实实撞在了飞扑过来的砂子上。
      什么?
      樱一时没反应过来,砂却像得了指令一般的向她猛的扑去,樱侧过身,砂的利刃从她颈边险险擦过。鸣人连忙跑过去制止了鹰丸挥动的小手。
      “她刚才……”小孩不满的嘟囔,“我都看见了。”
      “没恶意的。”鸣人解释道,像是对鹰丸解释,又像是在安慰阿樱,他一把将小孩抱在怀里举起来,“我们走。”
      门阖上了,樱的身子摇晃两下,扶住了桌角。恶魔。一个词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还有转身的间隙当中被她瞥见的,鹰丸那杀气腾腾的小脸。

      因为砂瀑的干旱,整个忍村之中只有三处汤屋,鸣人一手抱着鹰丸,一手拿着小孩的换洗衣服,按照鹰丸的指示在路上绕来绕去花了浪费了好些时间才找到其中一间,站在汤屋门前,鸣人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小声哀鸣。
      “好重啊,鹰丸,下来吧。”
      “不要,”小孩不高兴的搂紧鸣人的脖子。
      在汤屋老板的微妙目光之中,鸣人只好继续抱着鹰丸举步维艰。“烈正大人,”汤屋老板耷拉着眼皮,将钥匙牌递到小孩手中,“早已为您预备好了。”
      “唔?”鸣人诧异,“原来已经说好了?”
      “是啊,”老板促狭笑道:“原本每次都是风影大人亲自来的。”
      鸣人不以为然,他们在田之国的日子里,每次都是三人一同去汤屋,并没什么不妥。只是自己大老远跑来,却连与我爱罗单独会面的机会都难找,还被派了差事,虽然这个差事也是过去做惯了的,心里却有点摸不着底。总之,能与鹰丸单独待一会儿也好吧,金毛狐狸暗自叹息。

      “鸣人师傅来,是来带我们走的吗,”鹰丸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好让鸣人顺利脱下他的上衣,黑色的外套脱掉之后,露出了里面一层细薄的幼儿衬衣,布料的颜色是特别的红色,像铁皮上的锈迹斑斑,见鸣人没有回答,小孩又问了一遍,“鸣人师傅来,是来带我们走的吗。”
      鸣人没听懂他的话,“带你们去哪,”他随口说道,半跪在小孩面前为他解开着领口的纽扣,男人的手指笨拙,几乎无法抓牢那枚石子儿似的小扣,鹰丸却不帮忙,只是站着等。鸣人蹲得脚发麻,只好换了一边腿,等到这边的腿也麻了,扣子才终于被全部打开。
      “回家去。”小孩说。
      “刚才从家中出来啊。”
      “不是那个家。”
      “嗯?”
      “说好的要回去的那个。”
      “哦。”
      有一搭没一搭的答应着鹰丸的话,鸣人剥掉了鹰丸所有的衣裳,小孩用手捂着肚子不肯让鸣人看,鸣人知道他是不愿被瞧见那伤疤,鸣人自己也不想看见,又不能逃避,所以由他去吧,不再管了。
      “不是来带我们回去的吗。”小孩又说,且捂着肚子。
      “没说过那种话。”
      “说过的。”
      “没有。”
      “与我爱罗说过。”
      “也没有。”
      “骗人。”
      鸣人七手八脚的脱了衣服,连鹰丸问的是什么都没听清,只是一味的否认,将衣服塞进衣柜当中,鸣人一把拎起小孩滑进属于他们的独立浴室。浴池是小小的,孩子噗通一声落进温暖的水里,溅起一片蓝白水花。
      “那什么时候回去。”小孩泡在水里说。
      “回哪去。”
      “回家。”
      “洗干净就回去。”
      “真的吗。”
      “真的。”
      “不是那个家。”
      “那是哪一个。”
      “说好要回去的那个。”
      “没说过那种话。”
      “说过的。”
      “没。”鸣人抓过竹筲帮他淋了水,“没说过就是没说过。”
      “说过的,”小孩也不服气的鼓起两腮,“说过就是说过。”
      鸣人不怒反笑,“我说过什么。”他问。
      “你说,有一天要带我们回去的。”
      “回哪呢。”
      “回……就是回到原来的地方。”
      鸣人明白了,他是想要回田之国去。这念头被鸣人识破,带着纸张被撕裂般的脆响,还有一点恍然大悟的痛感。
      “那里啊,有点远哦。”
      鸣人将手在水中温热,轻轻抱起鹰丸的小身体,搁在自己腿上,用自己的手臂环住了他。
      “从砂瀑出发,要走很远的路,我爱罗他……”
      “是因为我爱罗不同意,所以才不能走吗?”
      这个问题让鸣人陷入沉默,他不想骗鹰丸,也不想说实话。“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带他走……”鸣人说着这样的话,鹰丸皱眉听着。
      “那为什么还不出发。”小孩问。
      “不能。”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们都被拴住了。”
      鸣人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就闭了嘴,把小孩从热水里捞出来放在一边。小孩白生生的□□散发热气,鸣人捧着他放在矮凳上,用花洒为小孩子冲洗头发,鹰丸的发丝乌黑柔软,缠绕在鸣人的手指间。
      “被什么拴住了。”小孩问。
      “被……总之被拴住了。”
      “什么人。”
      “你不懂。”
      鸣人终于用这万能的三个字截住了小孩没完没了的质问,鹰丸才六岁,是对一切都抱有求知欲的年纪,然而无论再怎么样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鸣人也无法将那些话说出口。
      想离开吗。想。去哪。哪都好。和谁同去。我爱罗。什么时候出发。现在就出发。为什么不去。因为不能去。为什么不能去。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事。什么是未完成的事。
      什么是未完成的事。
      漩涡鸣人还要做宇智波佐助的锁链,我爱罗还要做鹰丸的囚笼。
      猛兽未绝,锁链怎能断;困兽犹斗,囚笼怎能开。
      鸣人的手一松,花洒摔落在地,水流就熄了。枷锁重重,泥潭深陷。他想起鹿丸的建议,被自己一再的否决,想起鹿丸将孩子放置在办公桌上,疲惫抱怨,樱空瘪的钱夹飞向自己,佐助时刻不离身的利剑,手鞠的怒意隐忍不发,佐井脸上的淤青,鹰丸腹部的伤口时常作痛,我爱罗对他若即若离。
      ——风影的妻子,早已选定了。
      这就是结束的时候。
      我爱罗。
      小孩的手抚上眉间,鸣人猛然在那蒸腾的热气当中清醒过来,鹰丸的小手在他额头上缓缓揉着,湿热熨帖,似乎是替代了我爱罗的给予而来的,是鸣人从没感受过的关切与温柔。
      “鸣人师傅,”小孩说,“别皱眉头。”
      “嗯。”
      鸣人闷声作答,捡起停了水流的花洒,为鹰丸重新洗了头发。
      “鸣人师傅……没关系。”
      “嗯?”
      小孩在水流中紧闭着眼睛,一说话,混着香波的热水就冲进嘴里,他还是坚持着说:“我们会等你的。”
      鸣人怔了一怔,继而笑开了,“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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