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之争》瑞云

5、救援

　　第二天天蒙蒙亮，生物钟准时叫醒了周瑜。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小珠妈的房门——从门缝里看不到灯光，从以往的经验看姑姑应该是赶出了稿子埋头补眠中。
　　下到一楼，小珠毫无意外也在呼呼大睡。有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遗传的伟大之处，这母女俩都是夜猫子，晚上不睡白天不起，跟生物钟堪比公鸡的周瑜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这个年代早已不用手工做家务，所有洗衣服做饭擦桌子擦地的活儿都有机器人全权包办，而且工作质量大多比手工要好。
　　周瑜点开机器人递来的菜单，在足够三个人吃的早餐后面画了勾，就出去跑步了——这些早餐自然不是为小珠娘俩准备的，估计不到下午那两位不会起来。
　　周瑜的生活相当规律，常年的军校生活让她养成了晨跑的习惯，无论阴天下雨刮风打雷，这一行程从未间断过。有时候她也想睡个懒觉偷偷闲，无奈天一亮就死活睡不着，直到在床上趴得头昏脑涨不得不爬起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射了进来，斑驳落在地上。
　　平时这个时候不是在食堂跟一帮子军校生抢饭就是在操场跑操，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刻，周瑜深深呼吸着空气中青草的味道，一面职业病似的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仅仅半年没有回来，这里周围就有了很多变化。
　　原本她家这片算是近郊，地广人稀的，最近却多了几个在建的工地。路也宽敞了不少，几辆自动驾驶的汽车整齐地停在乘降站处。
　　透过透明的隔音玻璃望里看，其中一块在建工地的占地面积最大，里面已经建起了一座六层小楼。这在平均只有两三层的郊区，算是最高的建筑了。
　　六层小楼的楼顶还没有建好，可以看见施工机器人忙碌的身影。
　　那是一个绝佳的狙击点：周围没有负责巡逻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也没有视野上的阻碍。

　　路上跑步的人不只周瑜一个。这个年代虽然医疗技术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发展，但还是有一些疾病无法治愈。锻炼身体对于疾病预防的功效已经得到了科学验证，所以热衷于健身的人不减反增。
　　周瑜边跑边在心里推演如果有狙击手应该怎样应对，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从旁边岔道上跑来的人。她抬头想说对不起，看见对方的脸时差点咬到舌头。
　　青年窄腰长腿，头发柔顺地垂着，一身运动服在他身上穿出了难言的优雅。此时他正眼里含笑，表情温和地看着周瑜，轻声说了“抱歉”。
　　然而这幅表情在周瑜看来只有一个词形容：虚伪。
　　周瑜自认对男人有一定的了解，特别是年轻男性。任何一个男人先看到自己勇猛的操作机甲，又看到自己彪悍的跳窗，他还能保持镇静而不退避三舍，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脑子有病，要么他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付亮是前一种，而显然，这个男人是后一种。

　　我们不得不承认，从某种程度上说，周瑜是对的。付明哲并不知道周瑜的想法，他只是习惯性地挂上了招牌笑容，心里却在想着不相关的事。
　　去建州调查的事已经安排妥当，只剩下王教授那边通知学生掩护了。他也向一些可疑的人透露了此行的目的，如果对方真的是叛徒，消息应该已经漏出去了。
　　那么，离对方有所行动，也不远了吧。
　　他的脑子里充斥着这些，根本没顾得上面前的人是圆是扁，只凭直觉判断对方并无敌意，就没有放在心上。

　　“对不起。”
　　虽然对这个男人的观感实在不佳，但责任并不全在对方，这点担当周瑜还是有的，所以她爽快地道了歉，想绕过对方继续往前跑，鼻子却突然闻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险些没栽倒在地。
　　而与此同时，付明哲瞬间察觉到了危险，大喊“趴下!”，把周瑜扑倒在地，顺势滚了两圈。
　　“砰！砰！”
　　两人倒地的瞬间，他们原本站立的位置被两颗子弹打中，随后一个庞大的黑影快速闪过。
　　“怎么回事？”周瑜抬头定位到黑影的位置，那是一架兽形的黑色机甲，形状像豹，体积在机甲里面算是小的，但速度奇快。刚刚的恶臭就来自这台豹形机甲。
　　“他们要抓的是我，等下我牵制住它，你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是你？”付明哲放开周瑜抬起头，在看清周瑜长相的时候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那你之前以为我是谁？
　　“啊！！！”随着一声尖叫，附近晨练的人们从错愕中惊醒，纷纷叫嚷着四散开来。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
　　付明哲：“拿着！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去那边的树林隐蔽，我解决了他们再来找你！”
　　他的语速很快，扔给周瑜一把枪不等她反应就爬起来向另一侧狂跑。那台豹形机甲果然没有再理会周瑜，专心地追在他的身后火力全开。
　　付哲明被一路狂轰着往一处工地去了，一路上虽然险象环生，他却特意避开了慌乱的人群。
　　周瑜没按照付哲明说的躲进树林，她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在建的六层小楼屋顶。
　　愚蠢的建筑机器人无法识别外人的入侵，还在尽忠职守地搬着砖头。周瑜蹲在一处建了一半的矮墙后面，瞄准豹形机甲射击。
　　付哲明扔给她的是一把散弹枪，打击面积大，威力却一般。因为不是专用的狙击步枪，并不适合远距离射击。
　　好在这里离豹形机甲的距离不算太远，加上周瑜天赋异禀，子弹在脱离枪管后打在了豹形机甲的腿部，虽然无法破开机甲厚重的防护罩，却让它追赶的步伐有了短暂的停滞。
　　短短的时间，却也足够付哲明逃入另一处工地的围墙内，启动机甲，迎敌。

　　之后的战斗毫无悬念，付哲明为周瑜表演了一次教科书式的以强打弱。一台巨大的黄色钢铁战士以重火力直接击穿了豹形机甲的驾驶舱，豹形机甲瞬间爆炸，轰鸣声响彻天际。

　　善后工作自有警方接管，周瑜被带回警局问询了一圈后，已经是中午了。她匆忙跟姑姑打电话，怕姑姑担心隐去了被袭击的事，只说是遇上了熟人。
　　小珠妈死活要知道“熟人”是男是女，周瑜又不厌其烦地应付了一阵，待挂了电话，付哲明也已经结束了问询，正坐在外面悠闲地喝着咖啡。
　　不同于被追杀时的狼狈，现在的青年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优雅、毫无破绽的样子。
　　“你认识我。”他的语气里有笃定，不是提问，只是陈述事实。
　　付明哲其实对这个小姑娘很感兴趣，一个机甲驾驶技术远超新人类的女孩，在之前的考试中表现得横冲直撞，而在刚刚遇袭的时候却思路清晰，勇敢果决。
　　此时，她安静地站在原地，身形挺拔，皮肤细腻，浑身上下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气，鲜亮而有活力。
　　不知道背景如何。
　　付明哲暗暗在心里掂量，如果政治背景清白，培养之后将来也是州军的一大助力。
　　“走吧，为了表示感谢，一起吃个午饭？”他站起身，那样子不像是军人，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周瑜这才注意到青年很高，有些清瘦，然而看起来苍劲挺拔，并不显得孱弱。
　　青年刚刚利落的身手还浮现在脑海里。周瑜自认如果是自己在当时的状况下，也只能做到跟付明哲一样的程度。
　　周瑜对付明哲其实有些好奇，经过付亮的提醒，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想要得到对方的证实。
　　“好的。”周瑜点头，由付明哲领着，坐上了无人驾驶的自动汽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急着开口，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直到进了餐厅，付明哲主动替周瑜拉开了椅子，等她入座后才绕道对面的座位坐好。他就像是一个中世纪的绅士，不紧不慢，不骄不躁，行为举止都透着优雅。
　　“想吃什么？”男人接过机器人手里递来的菜单。他的衣服早就在警局换过，白衬衫，黑色西裤，手腕处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着，递过菜单的同时还不忘旋转一百八十度。
　　这个习惯也是承自古老世家的传统，当时电子菜单还没有普及，纸质菜单无法根据重力自动调节上下，倒着递菜单是方便对方观看的意思。现在虽然已经不需要了，但一些世家子弟还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为了烘托气氛，餐厅的墙壁上都投影成了汪洋大海的样子，空气中似乎还能嗅到海水的味道，周瑜如同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间，浪漫而惬意。男人随意地靠在椅子上，五官精致，体贴周到。他就像是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一般，举止优雅，脾气温和，细致周到，事业有成，几乎所有美好的词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
　　周瑜想起了那天小珠的话。没有谈过恋爱的人不会懂。
　　不懂的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面对这样的一个完美男人，她的心里却掀不起一丝波澜。
　　也许是身为周家人的沉重使命压得她喘不过气，也许只是因为，她的心里缺少了那么一点身为女性的自觉。
　　周瑜自嘲一笑，今天是怎么了？她从来不是这么感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