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之争》瑞云

3、猜测

　　监控室内，王教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半晌缓缓开口，语气冷硬。
　　“这么机密的信息都告诉了我，还能允许我说不吗？哼，说吧，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老教授是有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往往以善意揣测人心，但是他并不傻。从付明哲对自己说出这些隐秘开始，就没有他拒绝的余地。这个认识让他怒火中烧，自己教出来的好学生，都知道算计起老师来了！
　　见半晌没人回答，王教授忍不住出言讽刺：“怎么？有胆子当军队的狗算计人，没胆子开口了吗？”
　　“老师，我...”
　　没有人能够忍受这么直白的嘲讽，尤其当这些话出自自己敬重的人口中。有那么一瞬间，付明哲觉得大脑充血，意识都像是要跟着模糊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张口欲反驳，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下，紧咬牙关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过了好一会儿才颓然地泄了气。
　　早在当初决定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是一条遭受万人唾弃的路不是吗？然而当初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踏出了这一步，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一定要认同？
　　青年的表情变化只发生在很短的时间，短到王教授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因为接着，他就用平稳的声音说出了的让王教授恨不得杀人的话。
　　“我们已经得到消息，建州的研究所可能是秘密从事新人类武器化研究的据点，现在州军部需要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才能提交联盟的国会，取得军事行动的许可。所以第一，请老师您提供这些年关于新人类的观察记录，他们的体能、智力情况，越详尽越好。第二，我们会跟学校商议招募在校的新人类学生进入福吉州军队，提前训练，以便应对将来有可能发生的战争。第三，请老师帮忙联系建州研究所，以学术交流的名义派学生掩护我们去一探究竟。”
　　“你！咳咳。。。”王教授显然被气得不轻，剧烈咳嗽了一阵才勉强止住。
　　“你们这是准备把那些新人类的学生推出去当炮灰？你别忘了，她们也是人，而且这些新人类们还未成年啊！”王教授的眼圈瞬间湿润了。他教了一辈子书，没有人比他更有体会：新人类跟自然人没有什么区别，她们也有自己的感情，有喜怒哀乐。
　　“新人类？那只是人们自欺欺人的叫法，其实从第一个新人类被制造出来，就注定了自然人和新人类，地球上只有一方能够成为地球上的优势物种。新人类和自然人在战斗能力上的差距，相信老师您比其他人更能体会。一旦那些被当成武器制造出来的新人类发动战争，受害的只会是那些平民。只有这些新人类，才能阻止这场浩劫。”付明哲说，他的语气平静，只是在陈述事实。
　　青年话落，监控室里一片安静。王教授一时激动，泣不成声。青年也不催促，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等待。
　　过了一刻钟，或是更长，老教授平复下激动的心情，颓然开口。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们完全可以跟校方直接沟通。"
　　"老师，学校也不是铁桶一个，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更值得信任。"
　　"哼，我应该感到庆幸吗？要谢谢你的信任？"王教授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仍忍不住开口刺他一句。
　　"呵呵。"青年笑了起来，似乎是完成任务的喜悦。
　　"老师。。。这个世界，怕是要变天了。为了全人类的利益，有时候，少数团体是注定要被牺牲的。"青年转身前，终究忍不住向王教授解释道，随后他像是放下了最后一丝顾忌，他坚定地转身，只留下了一个笔直的背影。
　　不知为何，在多年以后，王教授已经老得记不起人和事，却仍旧记得这个身影，明明不甚宽广显得脆弱，却又那么坚韧挺拔，仿佛不会被任何重物压弯一样。

　　周瑜回到宿舍，身后还跟着甩不掉的牛皮糖付亮。
　　“快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付亮一进门就自然而然霸占了周瑜的椅子，身子半靠在椅背上，像被人抽了筋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灿灿的智能终端，献宝一样递到周瑜的手里。
　　周瑜对付亮这货的审美着实不敢恭维，大脑不断发出想要扔掉这个恶俗东西的电磁波，双手却准确无误地把这个金光闪闪的终端捏在了手里。
　　没办法。如果周瑜敢让付亮的宝贝疙瘩掉在地上，她毫不怀疑自己的耳膜和神经将承受任何高端的基因技术都无法修复的损伤。
　　在付某人期待的目光中，周瑜眼角抽搐地开启显示屏，上面赫然是一位英俊青年的脸部特写，以周瑜的角度看青年的长相很符合她的审美，她不禁用似笑非笑的诧异眼神瞟了付亮一眼。
　　“...”
　　“你那是什么表情？”付亮恼羞成怒。“这位！看好了！这个人！对，就是他！别告诉我你没看到。考试的时候他可是一直跟王教授待在监控室里！”
　　“哦...”周瑜恍然大悟，使劲点头。
　　“哦什么？你以为他是谁？啊？你说啊说啊说啊！”付亮继续炸毛，周瑜顿时觉得耳边响起了二十台高频声波干扰器。
　　“我。。。”
　　“你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次，哼，算了，没有下次！”付亮一字一顿道，周瑜自知理亏，乖乖地闭了嘴。
　　见周瑜没有顶嘴，付亮才觉得气儿顺了点，继续道：“这个人叫付明哲，地球历四十二年新黄浦军校的毕业生，我们的师兄。我也是一时好奇，才查了他的简历。”
　　“等等，你什么时候查的？”周瑜狐疑地望向付亮，她一路上都跟着付亮，没见他拿出过电脑终端。
　　“哦，就是考试的时候。”付亮不甚在意地说。
　　“离那么远你能看清他长相？”周瑜还是觉得奇怪。
　　“有一种技术叫做入侵监控系统。”付亮眼都不眨地道，这件事在他看来就像上了厕所要洗手一样习以为常。“这不是重点。你猜怎么着，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哦？什么事？”周瑜从善如流地问，为了健康着想，她可不想再刺激这位易激症患者。
　　付亮送给周瑜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他正说在兴头上，也没注意到周瑜的敷衍，快速接过了话。
　　“我们这位师兄在校成绩十分优异，甚至超过了当时同期的新人类。然而，进入军队后他的表现却一直平平。”
　　说到这里，付亮停顿了片刻，像是要吊足听众的胃口，才接着缓缓开口。
　　“跟他的表现平平相比，他的晋升速度却十分惊人！”
　　话到了这里，终于成功勾起了周瑜的兴趣。
　　“你是说他的家世显赫？”周瑜问，付亮却故作高深地摇摇头。
　　“NO，NO，NO。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但是查询结果显示，他只是出声于普通知识分子家庭的一个非常普通的男人。所以，他应该是为亚洲军部做了很多不方便向平民展示的工作。”
　　不方便向平民展示的工作？周瑜有些困惑。在她的印象里，军队做得自然是保家卫国的工作。这些工作里面会涉及国家机密，所以自然是不方便向平民展示的。但她隐隐觉得付亮指的并不是这些方面。
　　军方，不方便公之于众，和王教授相关？
　　众多线索联系起来，周瑜眼睛一亮，看向付亮。
　　“对，不方便向平民公布的，比如跟新人类相关的。”付亮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这对于有着敏锐听觉的新人类来说并不能造成什么障碍。从周瑜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保持着探出脖子的僵硬姿态，就像是一只头部无法缩回壳里的乌龟，但此时她却无心嘲笑。
　　“你确定消息准确吗？”周瑜看着付亮，一字一顿的问。“跟新人类相关”这几个字就足够引起她的注意了。
　　周瑜这边期待着回复，付亮却一反常态地放松了身子，摇头晃脑得瑟了半天。
　　“我当然不能确定，这只是我的猜测。”付亮摊开双手，表情十分无辜。
　　周瑜恨不得上前拧掉他的□□。
　　“虽然我不确定我们的这位付明哲学长是不是一直在秘密执行人造人相关的任务，但是我敢肯定他这次来一定跟人造人有关。”还好付亮的话说得及时，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周瑜听到他的话后，心瞬间沉了下来。付亮这个人虽然十分让人无语，却十分有本事，在大事上也拎得清，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军方的人找到王教授，说了些什么？跟人造人相关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找上王教授？会跟她们这些新人类军校生相关吗？
　　一时间疑问一齐涌了上来，千头万绪却让人理不清。周瑜眼皮直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抬起头，付亮也正陷入在某种思绪中，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午后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射进来，洒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也许，要变天了吧...”付亮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周瑜突然之间想起最近几天电视上的报道：
　　“联盟正面临史无前例的大萧条时期。”
　　“基因技术，人类对抗大萧条的突破口。”
　　“是否真的应该叫停基因改良？”
　　付亮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别有深意一般砸在周瑜的心头。她抬起眼透过窗户望向湛蓝的天空。这时，天空澄净，连一丝云朵都没有，纯净而脆弱，就像是她们现在的处境，表面和平安宁，却仿佛可能瞬间碎裂。
　　...

　　“嗝！！！”响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瑜刚刚酝酿起的那点苍凉也随之消散在满屋浓郁的香甜味道中。
　　她看向嘴边还残留着蛋糕渣的付亮，对方正拎着蛋糕的包装纸准备在偷吃后毁尸灭迹。
　　“...”
　　“其实，那是过期的蛋糕。”周瑜平静地说。
　　付亮的背脊瞬间一僵，他还保持着迈出一条腿的姿势，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一般一顿一顿地转过头来。
　　“祝你平安！”周瑜毫无同情心地道，接下来是付亮的凄惨叫声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