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美人录》冥夜猫

31、算命先生

　　叶城不愧是澳国和淇国接壤的边境线上最繁华的城市，虽然人流密集程度还比不上艺术之都安临，但也熙熙攘攘，一派人声喧闹。
　　绕过西街，繁华林立的小摊贩各自叫嚷着自己的商品，其中有一个算命看相的摊位颇为嚣张，因为这摊位正立在两条十字交叉路的正当中，往来的车马竟娴熟的自动避开了这个摊位。
　　摊位并不大，甚至还颇为破旧，正前方悬着一块画着八卦算图的破布，小推车的模样，却让人十分确定，它一定已经破的推不动了，一条腿还是弯的，下面垫着块破瓦砾。
　　然而此摊位虽然如此嚣张，却无人对此表示惊讶，因为这是这个世界每个南方的城都特有的景色——位于较大城市，次繁华的街道，一定会有一个专门为行走各地的知名道士们准备的摊位，此摊位没有固定的主人，因为一般情况下，道士们都是居无定所，走哪儿算哪儿的，所以这个摊位虽常年都在，但真正有人坐在上面出摊的时间倒并不是很多，甚至有些脾气古怪的道士术士，不爱如此招揽生意，那么即使所在城市的这个特殊摊位是空的，他们也不会前去“坐台”。
　　不过有一点倒是确定的，没有点真正的本事，是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当然，这一点，是我切实了解到这个世界道术的神奇之处之后，才知晓的。
　　而此刻，观念里的达尔文唯物主义进化论还根深蒂固的存在在我的认知里，所以我看着这算命摊位时的第一反应还是——骗子吧……
　　不过这个摊位后面坐着的人倒还出乎我的意料，并不是一位胡子飘飘仙风道骨似得老爷爷，也不是精怪小说里常见的邋遢补丁僧人。
　　而是一位看起来好似还未成年的小少年。
　　只见他穿着一身说不出是何款式的长袍，对襟的麻色外袍十分宽松，看样子像是粗布制作，只在腰上缠了一圈褐色的布腰带，才让这衣服牢牢附在身上没脱落。
　　少年的一头黑色头发随意的披散下来，头上缠着一圈褐、白、灰三色交杂的竖条纹头巾，倒显得极其特殊，他懒洋洋的靠坐在矮脚的靠椅上，身边搭着一条长椅，一双穿着普通草鞋，裤腿用跟头巾同色的布巾扎紧的脚，正懒散的搭在那长椅上。
　　正在我好奇观察着他的时候，正好，一位体型发福，身处中年的商人打扮的男子从一辆马车上踉跄落地，一下扑到了算命摊的面前，喊着：“救我啊，道长救我。”
　　于是闭着眼睛假寐的少年道士懒洋洋的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看向口呼救命的的男子。
　　啧啧~还真有人信啊，我索性停下脚步，找了个好位置观看起来。
　　这中年男子看起来重量可不轻，此刻却满头冷汗的扑在柜台上，直让人担心会不会直接压趴这破旧的小摊，看起来少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收回双脚，坐直身体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把那块摊在桌上的身体推了下去，然后呼啦啦，把摊了一桌子的乱七八糟的笔墨纸砚符咒黄纸推到了一边，腾出了一块空地，然后，啪，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青铜色的摇铃，扣在了桌面上。
　　“说吧，你所求何事。”少年的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清澈而懒散，带着雌雄莫辩的味道。
　　“道……道长……我自从来过完30岁生辰之后，每天都会梦到一个没有脸的女人缠在我身边喋喋不休，这几日更加变本加厉，直说要我让我见血还债什么的，尤其是今天早上，道长你看，我……我……我手臂上多了这几道印子呢……我一定是被什么恶鬼缠上了吧，道长你可要救我啊救我。”
　　男子一边满头冷汗的诉说，一边撩起了衣袖，只见他内侧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三道乌青色的痕迹，倒像是用手指用力挤压后留下的痕迹。
　　诶？这倒是惊奇，莫非还这世界真有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考虑到我自己的存在就是件不符合科学定理的存在，我这些年对于鬼神的事情，态度上确实缓和了许多。或许真的有鬼神，但这世间应该还是骗人的故事比较多。
　　那小道士，抖抖宽袖，懒懒伸出一个指尖，轻轻触了触那三道印痕，然后很快的，似乎嫌弃一般，把手缩了回去在衣服上擦了擦，拿起那只摇铃，以一种奇怪的频率摇动着，一边摇，一边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另一只手掐着奇怪的手势，最后一低头，从鞋底抹了把灰尘，啪的一声拍在了那男子手臂上，于是那乌青的痕迹瞬间消退了黑色，变成了一般的淤青。
　　然后少年缩回手，在身上随意的蹭了蹭，把手上的浮土拍掉，一边拍，一边像没睡醒一般开口说道：“你30岁生日改了住处对吧，那新住处下面有口孤坟，还没出17年，你压了人家尚未轮回投胎的坟位，当然会找你麻烦，你回去搬个家就好了。”
　　“这……这位大师，还能有其他方法么，这宅院前后花了我甚大心血，能不搬家么。”
　　我分明看到少年似乎鄙夷的撇了撇嘴角，然而下一刻，他双手拢在袖口里，一副老僧坐定的正经模样。
　　“唉……也罢，今日你能找上我也是缘分，我便帮你解决到底就是，不搬家倒是还有一个解决方法，只不过，需要些许破费。”
　　“大师您说，您说，您要多少钱都可以。”
　　少年猛一摆手眉眼冷厉：“此钱当然不是我要的，我乃方外之人，莫要用此等俗物秽我灵根。”
　　“对不起大师，是我唐突，是我唐突……您别……”
　　“也罢，世人皆俗妄，不怪你如此想，此番事情，皆因你毁人坟穴在先，让这一缕孤魂失了住处漂泊无依方才找你麻烦，你需得在家中立一牌位，将我所画一道灵符贴于牌上，诚心供奉，将那孤魂引到牌位之上，如此她即得了安息住处，又有供奉可享自然不会再找你麻烦，等到了轮回之日，她自然会前去轮回，再无可扰之处，只是有一点……”
　　“大师请讲。”
　　“此番作为，牌位者，若非骨肉至亲即是神佛天王，贸然为无主之魂立牌并加以供奉，这会引来天神动怒，若是神灵责罚，轻则财运不佳，重则难免……”
　　“啊？这可如何是好，求大师化解啊。”
　　“无妨，我所说的破财便在此处，只需诚心向诸神祷告，神自会体谅你的难处，我可以代你向诸神请罪解释，但是，这诚心的多少就要看你……”
　　“我懂，我懂了。”中年男子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这么多，您看……”
　　少年瞥了一眼：“今后运势是否减损全看你个人意愿，我说了也不算数的。”
　　于是男子再度咬咬牙，追加了一沓，“就是这些了，请您为我请神吧。”
　　诶？这是在骗钱吧，我心里想到，然后看到那男子也目光炯炯的盯着少年的动作，似乎也是心里存疑，但是方才那一拍一抹确实让他信了大半，是以此刻虽然肉痛，他还是拿出了这笔钱财。
　　只见少年撸起袖管，露出两段白皙纤细的臂腕，而后接过了那把银票，依旧一手摇铃，口中念念有词，另一只手轻轻捻着一沓银票左右摇摆晃动，直到一段念词一结，他猛一睁眼，拿着银票的手向下急速一抖，而后向天空抛去，于是顿时一团火光，出现在银票所在的位置。
　　围观的人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叹，我也不由惊了一跳。
　　那火起的突然，灭的也迅速，很快，那只手向下一打，一叠与方才的银票规格完全一致的白纸，落在了桌上。
　　少年摊开那一沓纸张，只见张张雪白，具是变成了白纸。
　　“你的诚意，神已经收到了，回去按我说的照做即可。”
　　人群中响起了阵阵惊叹，而那中年男子也换上了一脸崇拜：“是是是，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不用谢，收费100两，银票现金都可以。”
　　中年男子一愣，少年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恩？有什么疑问么？”
　　男子恍然大悟：“哦哦哦！对的对的，应该的，应该的，谢谢大师，这是报酬，大师收好。”他赶忙从怀里再掏了掏，掏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他手上。
　　随着中年男子离去，旁观人群有的散去，有的却狂热的围了上来。
　　“大师，我算姻缘。”
　　“大师，帮我看看财运。”
　　“大师，小儿夜哭不止您看看是不是……”
　　一片的大师、大师响起，少年眉头一皱，抬手十分气势的：“停！”于是一片安静，效果简直比后世的明星大腕儿还有威力“我今日行了请神仪式，已经耗费过多法力，所以今日不再出摊，对不住了各位乡亲，若有所求，请明日赶早。”说着他微微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而后起身，稍微收整了一下桌面，把那只摇铃拢进了袖口，把两只凳子踢进摊位下方，便向众人微微点头示意，行了个道礼便转身离去。
　　于是众人微微遗憾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