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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番外 君生我未生(7) ...

  •   终此一生,不离不负。
      这,是那时的苏清河跪拜在薛父的面前时,许下的唯一一句诺言。
      然后头发斑白的老人严厉的审视了他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记住你今日所言!”
      那无声的对视里,交托着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女孩儿。
      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粉面桃腮容颜如酒,如云的鬓角上,一支黑金琉璃的凤凰骄傲睥睨。
      热闹的宴席没能让他醉倒,却在此刻,醉在了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眸深处。
      玉山倾倒,却依然带着刻骨的温柔,他缓缓低头吻上那双顾盼生辉的明眸,低低的喟叹“薛巧……我的珍宝……”缱绻温柔的吻终于滑到了殷红饱满的唇畔,他睁开眼,直视着那双认真凝望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我爱你。”
      那双眼眸瞬间惊喜的睁大了,他是如何的守礼而内敛的人啊,以至于这婚前的恋爱时日里,既不曾有过过火的动作,更不曾有过如此直白的言语。
      她忍不住竟流下了欣喜的眼泪。
      那夜的红烛燃烧的极尽妖娆,大红的帷幔里,婉转回荡着呢喃软语,倘若时间能够停滞,那她一定会停在这一刻,这一生里,最欢愉的时刻。
      他不爱用甜言蜜语表达情意,却从成婚的第二日起,就用彻彻底底的妻奴化行动表达了爱护的决心。
      几乎从她早上一睁眼,温热的水就递到了唇边,整理仪容,挽发梳妆,竟是丝毫不假于他手,她只觉得自己都不曾有过这般好的照料过自己。
      只要是合理的诉求,哪怕不曾言说,只是眼神的驿动,第二天,都能从他手中得到一份惊喜。
      每每有了些许不适,总归会第一时间禁止她一切可能导致疲累的动作。
      于是在她被披上厚披风,被勒令坐在火炉旁边,取暖喝茶汤的时候,她吐吐舌头,道:“清河,你对我太好了,会把我惯坏的。”
      坐在她旁边的男子,从专注的工作中抬起头,笑着摇头,“不够,远远不够,如果有可能,我想把世上的一切美好都给你。”
      她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他是怕忽然有一日离开这世间,却还没来得及把所有的好都给她,所以才这么日复一日的愈发温柔贴心。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你能一直陪着我,就是最大的好,其他的,才不重要呢。”
      他手上动作一顿,却还是笑着说:“当然,你把我照顾的那么好,我哪里舍得离开呢。”
      明知道这话是哄她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认真的看着他:“那可是说好了!我不许你走,你可永远都不许走。”
      他没有答话,却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探身吻了上去,将她灼灼逼视的目光用缱绻的温柔打断。
      片刻,回神的人忿忿的低声念道:“坏蛋,又这样耍赖。”但却没再开口提那句誓言。
      他们心中都是明了,那句誓言,应与不应,到最终,都是伤感,不如不提,且珍惜这每一天的相伴吧。
      或许是有了爱人陪伴照料的缘故,那几年,他一直抱恙的身体倒是好了许多,至少,与爱人携手山水时,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轻易疲累,也不像前几年,那般体寒多病。甚至于她心里都起了希望,或许他的身体能完全好转呢,或许将来的时光会出乎意料的绵长幸福呢?
      那数十年的时光,似乎每一天,都过得极具希望和幸福。
      然后在第十二年,她送走了她的父亲。
      父亲走的很是安详,在这位老人家最后的光景里,终于看到了自己珍爱的小姑娘幸福圆满的模样。
      婚后的第九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再无可能的第九年,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在那一刻,激动地抱住她原地转了三个圈,并自此在妻奴的道路上愈发不可收拾。
      十月怀胎,温润的男子竟是比之前生生瘦了十斤,心疼的她直喊着不生了不生了,却每次都被他温柔的以吻封缄。
      怎么能不要呢?若是自己终究争不过天命,那么这个孩子,至少,能代替他陪伴她。
      如果还来得及,能参与到那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他一定要教会他(她),或许做不了一个多么成功有为的人,但一定要做一个懂得体恤亲人、忠厚纯孝的人。
      孩子取名叫苏依莲,大概寓意着意相连,忆相连的意思吧。
      父亲离去的时候,两岁的小宝贝儿刚好能奶声奶气的喊“姥爷”,于是老人笑着闭上了双眼陷入永恒的沉眠。
      然后当孩子终于能够利落的满地跑动的时候,似乎终于放下了那一口气,他的境况竟急转直下,第十九年,几乎是在病榻上度过的,难以抑制的咳声里,到了最后总要带出丝丝缕缕的鲜红。
      他和她知道,上天,终于要来收走那恩赐的幸福了。
      那一日,中秋时节,窗外的落叶带上了橘红浅黄的色泽,她捧着药汤,推门而入,早就虚弱到只能卧床的人,却仪容齐整的坐于窗前,挺直的腰背,还带着深不可摧的风雅气度,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秋日的景色,开口问道:“凤槿木,该开了吧。”
      她疾步走上前,赶忙把他的手拢进披风,把药碗放在了桌面:“仔细着凉了,快点把药喝了吧。”
      他伸手握住了爱人温暖的手掌,微微用力的握住:“今天,不喝了,好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带我,去看看那颗凤槿木吧。”
      他从不曾拒绝过她合理的要求,如此任性的拒绝,却还是第一次。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温柔的浅笑,似乎不过是一个平常而随意的要求。
      她却蓦然一惊,紧握的手轻轻颤抖片刻,她抬起眼,深深的望向那双一直宁静温柔的眼眸,即使是病痛折磨,也依然温润清亮的眼眸,带着笑容回望着她。
      她终是点了点头,推开了那碗汤药,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当初故事开始的地方。
      他们并排坐在大树下面,夕阳如醉,秋风温凉。
      满树的繁花如同当日,橙粉的花朵明艳动人,带着生命的绚丽和夕阳的沉静。
      他们静静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对儿相约黄昏的恋人。
      十九年前,便是这棵树下,他们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如今人事变迁,而这棵树却依旧沉静婉然。
      归巢的鸟鸣呖呖啼转,他微微侧了侧头,把头靠在了爱人的肩膀上:“巧……儿,你看……天上,晚霞,很美……”清润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一阵清风就能吹散一般。
      她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却听话的看着天空,赤橙蓝紫云蒸霞蔚。
      “……我……你……”最后的声音轻不可闻,温和的吐息还带着缠绵不去的中药苦香,然后,那靠在肩上的头颅轻轻一沉,就再没了声息。
      她睁大了眼眸,模糊的视野里一片橙紫,寂静的空间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她静静地呼吸着,拼了命的,完成这最简单的动作,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那双交握的手慢慢变得寒凉,她却依旧下意识的,用双手包覆着这双手,熟练地摩擦包覆着,想让它重新温暖起来。
      怎么不暖呢?亲爱的,为什么,我再也,不能让你温暖了呢……

      靠坐在摇椅上的老婆婆自在的前后摇摆着,如今,她也已经是一位雪发松颜的老人了,牙齿松落,再也咬不准话音,皮肤松弛,像是干枯的树皮,然而干枯的老人无论见了谁,总归会扯出一抹开朗慈祥的笑容。
      有人说她这一生过得坎坷寂寞,母亲早逝,丈夫早逝,年纪尚轻,就只得独自抚养孩子。
      然而她却认为她这一生过得十分圆满。
      第一个18年,她拥有最温暖的亲情和最活泼明丽的少年岁月;第二个十八年,她拥有最美的爱情和这世上最好的男人;第三个十八年,她看着最疼爱的孩子长大成人生儿育女;第四个十八年,她子孙绕膝和乐安康。
      这一生,还有什么可不圆满的?
      她静静地笑着,双手从年前就已经不稳当了,开始了难以抑制的颤动,做了一辈子的手艺活也终于彻底宣告终结。
      她轻轻拿起那只黑金琉璃的凤头钗,钗身上,那只骄傲灵动的黑凤一如当日,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光亮的钗身,她握住钗子,将那竹节拔开,藏在钗身里的细小刃器依然光亮锐利,甚至那把细小的毛刷,还依然柔软细腻。
      她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其实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呢……

      那最后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呢?
      应该不会是我爱你,因为这原本就不需要言语就能明了……

      我等你……等你看遍世间风景……等你,在奈何桥上,在孟婆汤边,你不来,我便不走……等你,一起入这轮回……下一世,谁都不再等谁了,谁都不欠谁一段时光了,我们一起开始,再一起终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番外 君生我未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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