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往事随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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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无知无觉游荡街头的时刻，双脚却早已下意识的站在了探风楼外，但在我下意识的想要起跳爬楼的时刻，豁然醒悟。
于是我便纠结的蹲在了墙根，今晚姐姐到底是……闲人勿扰呢，还是……我能上去道个别呢。
打扰鸳鸯似乎会遭天谴的，虽然我个人真的很想扰上一扰，但是，倒不是怕师兄黑了脸打击报复，我是怕让姐姐尴尬。
就在我在墙角画上第99个圆圈时，一声偷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一抬头，看见了君姐姐的丫鬟鸢儿拿着团扇遮着嘴，瞧着我偷笑：“卫姑娘，小姐让我请你上去，不要蹲在这探风楼的墙角了。”
我哗的仰起头，看向7楼的窗子，果不其然，绝色风华的美人儿正倚在窗前，垂头看着我，松散的堕马髻旁，几缕乌黑的发丝随风舞动，美人儿唇角勾着愉悦的弧度，比天上的月牙儿还美。
我惊喜的站起来，脸上瞬间挂上了呵呵的傻笑，毫不犹豫，几个垫步，“谢谢啦，鸢儿”，我掠上了墙头，几下便爬上了窗台。
“君姐姐，我还以为你今晚……”我眨了眨眼，对方了然的笑了。
“少商原本就是百忙中抽空赶来的，方才就已经匆匆启程回身处理要务了。”
耶？所以是千里迢迢跑来安临解救美人，然后连个便宜也没占就走了咩？噗，我不厚道的一笑，不过……那道真是佩服了呢，无论是装习惯了还是真的，都挺君子挺感人的么，看来师兄对姐姐，大概是有几分真心的。
我跳进窗内，离别的话荡在了嘴边，却突然觉得有几分难以说出口。
“子溪是来与我道别么？”君姐姐折身端坐于茶几后，抬手起了一杯清茶。
我跳过去，坐在她对面“姐姐……怎么猜到啦~”
她缓缓一笑：“若不是我出了这次意外，只怕你早几天就呆不住了吧，从你眼睛里就能看到呢，对于更大世界的向往。”
我摸了摸鼻子：“是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画遍天下美人呢，那姐姐呢，姐姐不想去看看其他的世界么？”
“我啊……若说从不曾想过，那一定是骗人的，但……我一无武功在身，与你同路只会拖累行程，二来，这些年除了经营探风楼，我身无长处，真入了那万千世界，怕也没有养活自己的有效方法，总不能一路走去，只靠子溪养活啊，三来，”说道三她微微停顿一下，饮了口清茶“三来，我能从流离在人贩手中的女奴到如今这几近于自由的地步，约莫一半功劳都在这张脸上，但这张脸，也确实是个麻烦的源头，真到了异地他乡，我没有保全它的万全之法。”她伸手止住我欲要反驳的声音“子溪确实一直很体贴，但，子溪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哪里可能时时刻刻都看顾着我呢，与其战战兢兢的贸然进入自己不了解的世界，不如安安静静的，做好有把握的自己，我啊，就不跟子溪去其他地方了，就在这安临，等着子溪归来吧，想来，那时候，子溪就会有更多有趣的故事，讲给我听了。”
我遗憾的点点头，熄灭了眼中期待的火光：“好吧，姐姐放心，无论多远，我最终会回来安临看望姐姐的，君姐姐，永远都是我的姐姐。”
静静喝完半盏茶，我还是没忍住问起了师兄的事：“姐姐，你和师兄……以后会是什么关系呢。”
姐姐笑了：“原来答允过你要把详细事情告诉你的，那便今日告诉你吧，不过放心，还是叫我姐姐就好，千万别，叫我嫂子。”
我吐了吐舌，嫂子什么的，还真是不想叫呢，我扬起了八卦的闪亮眸子看过来：“真的很好奇呢，我那个师兄，怎么看都是标准的商人啊，连情谊深浅，似乎都能用量尺量的精准，分毫错落，都在他的计划内不曾有错呢。
姐姐笑了，竟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这世上，但凡有血有肉的人，又有哪个敢说自己永远能活在计划内，从无意外呢，便是遇到你，也是我的一个意外呢，不过，是挺美好的意外呢。”
在我脸颊微红的惊奇中，她开口诉说起那一段过往。
“我15岁的时候第一次登台，江南雨为我提前造了很大的势头，那日，台下觥筹交错，一片熙攘，开价者也不知凡几，最终价格最高的，是来自北地的一位中年富商，那时的我，比此时更要可怜，便是分毫的选择权利都没有。
当我准备认命，离开高台走向包厢时，有人开口报了高三倍的价钱，把我买了下来。”
“哦？是师兄？”
她点点头，“正是少商，不过当日他买我下来，倒并不是看中了我，而是把我送给了晋王做礼物。”
“唔！可以想象得到，完全想象不出他会对谁一见钟情的场景呢。”我大力的点头。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其他事情…”，说道其他事情，姐姐笑着移开眼眸，似乎想起了一些好笑的过往，但她却没有详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继续道“后来有一天，他单独来找我，说他做决定从不后悔，唯一后悔过的，就是那天，买下我却送给了晋王，他问我愿不愿意离开晋王，从此以后，只成为他的人。”
我嫌弃的皱了眉头，“好自大的说法。”我不满的嘀咕。
“确实……年轻有为的人，大概都是有一点自大的，但也许正因为非比寻常的自信，他们才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
“看来姐姐没答应他。”我幸灾乐祸的说道。
“没错，当日我委婉拒绝了这个提议，毕竟当时在我看来，他和晋王并无太大差别，都不可能许诺我什么未来，更何况，当时我就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后路，获得自由身份，脱离王爷，守着探风楼，独自安静的过完我这一生。”
我听到这里，自己思索了一下问道：“那后来的赌约……是师兄强迫你的么？”
“强迫么……算是吧，他说愿意与我打个赌，若我不愿赌，他也会按照自己的一贯做法采取行动，我大概猜得到他说的一贯做法会是什么，看他平素举止便知，他对于想要的东西，总归会用各种方法得到，我不愿自己成为他一贯战利品中的一样，所以最终答应了赌约。”
“赌约，也是种手段吧……所以说到底，他还是没打算放过姐姐诶……”
“倒也……不尽然。”姐姐复又摇头说道：“当日我若真想拒绝，也是有方法让人死心的，与其说是被迫立下了赌约，倒不如说有一半儿是我自己的意愿……”
“这……”我体会着这句话的含义“难道说是……”
“呵……没错，我当日，也未尝不是把他当做自己的退路之一，答应赌约，对我并没有什么损失，若我真能顺利得到自由、安排好自己的生活，那这赌约便是我赢了，自然也像是不存在一般，若我输了这赌约……也一定是情势到了我自己不能挽回的地步，那么，输了，也不过是换一个客人罢了，于当日的我而言，这个客人是晋王，还是殷少商，都没有什么区别。”说这话的时候，佳人抬起芊芊皓腕，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青丝。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眸。
“怎么，是不是觉得，其实我根本，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美好，表面上再怎么淡远高洁，但实际上，从我进了江南雨的那一刻起，我也不过是个用姿色和手段讨生活的女人罢了。”她垂了眼眸低笑。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想也不想道：“这样的姐姐，倒让我觉得……”我扯开一个开心的笑“更真实……也~更放心了呢！”
“老实说，姐姐要真是说自己是被逼无奈立了誓约或者是真的动了心，我才真的会担心，师兄这样的人啊，若姐姐真的傻傻捧了真心去，只怕会伤的遍体鳞伤呢，即便真要动心，也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刻，等到他把姐姐放在心底深处了，再回应他半分真情就够了，多了，伤心的恐怕还是自己。”
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露出了带着些许狡黠的笑意：“我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我跟她，隔着缥缈的茶香，瞬间心意相通般的笑了起来，为女人之间相知的那份“坏”的愉悦。
“哈哈，说真的，原来虽然也很喜欢姐姐，但总觉得，姐姐实在太完美，像是隔了层雾气，永远看不分明，但今天听姐姐这么说了，反而觉得更加亲近，若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耍点手段不是很正常么，若真是像话本里的傻女人一样情爱痴迷艾艾缠缠，姐姐也就不是今天的姐姐了。”若是那样，又哪来的绝世佳人的气势呢，宽广如世界的眼眸，原本就该是情淡如水才对。
小说里总会出现那种，什么手段都没有，只凭着什么“清冷的气韵”和“绝世的才情”就能保住自身清白分毫不受侵犯，同时一大票优质男人非卿不娶、散尽妻妾……哦，都说了那是小说了，怎么能信呢，现实中的绝色佳人，即使也同样风华绝世、才情楚楚，但也绝对不会自带玛丽苏光环，能一步步从最低贱的身份走到今日，还是要靠自己的手腕和运气。
“完美么？”她笑着摇头“这世上，哪里又有什么完美的人啊。”
“怎么不完美，姐姐连睡觉都像是完美的典范呢。”
“哦~果然还是~偷看了么。”那双星河般的眸子含着笑意瞟了我一眼。
我顿时捂嘴，啊呀，一时嘴快：“嘿嘿，那个……美色当前，我的自制力一向不好。”
姐姐笑着点了点我的额角：“你呀，若真是个男人……还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个女孩子呢。”
我大笑起来：“是啊是啊，老天肯定搞错了，想我这么温柔贴心、风流倜傥，肯定应该是个翩翩公子，醉卧美人膝才对。”
对方看着我故作风流的神态，大大的笑了起来，竟把我看的一愣。
君姐姐，从没有这么近乎放肆的露齿而笑，那完美的弧度总是留在最美最合时宜的角度，而这样的笑……玫瑰最美的情态是半开未放，然而全然盛放的美丽也依然让人无从拒绝。
“姐姐，你这样笑……挺美的，以后多这样笑笑……多好。”我认真的看着她说道。
她似乎愣了一下，说道：“是么……我都快不记得上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你说我举止完美，倒确实不假，只因为那将近五年的时间里，我的一举一动，乃至摇头的幅度、垂眸的角度，都是被人训练了成千上百遍的，早成了刻入心底的习惯，便是你说的睡觉的姿态，也是花了两年时间，夜夜用了丝锦缠束，才成了那么个标准完美的姿态，我很早就不记得……大笑，是什么感觉了。”
我心下一痛，竟是如此么：“姐姐这么说，我倒真的不舍得走了。”
“这倒是不必的，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那些过往，早已是彻底的过往了。”
嗯嗯！我大力点头。
“那最后问姐姐一个问题”，我眨了眨眼睛：“姐姐你，当真是一点也不喜欢师兄么，若只是碍于赌约和权势，就算是耍赖撒泼，我也会帮姐姐磨一个自由。”
对方闻言再度弯了眉眼：“子溪，你我相交亦不过数日光景，为何对我这么好。”
“这种事，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遇上了，相交相知了，便就不能袖手而观了，若一定要问为什么，我也说不出，因为美丽才接近，因为接近才挂心，因为挂了心……”我吐了吐舌“这么仔细严格的说，好像我也和那些登徒子一般，是因为姐姐的绝世风华才靠近的呢，不过……和他们不一样，姐姐便是没了美丽，依然还是那个让我挂心的姐姐。”
她眼眸闪了闪，片刻，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放心好了，时间久了，喜欢与否其实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是否契合，我与少商……其实，倒是很适合，彼此都不是那种，会为了所爱改变自身生活态度的人，相对的自由，做自己想做之事，并不强迫谁做出何等改变，只是需要付出相对的忠诚即可，他，需要一个心意相通的挂恋，而我，有时也需要一个有力的后盾，我们，彼此都能为对方提供所求之物，又有什么可不愿的呢，况且，单说这个人，也是令人欣赏敬服的，就当是半个情人半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妥。”
我侧头想了想，彻底放心的笑了“也好，姐姐开心就好，那我就能放心的离去了，将来若有谁敢欺负姐姐，告诉我，我肯定能想办法帮姐姐欺负回去哟。”
我与她最终碰了碰茶盏，做离别的笑言。
夜色清亮的月光里，广袖青衣的女子站在窗边，晚风鼓起翩翩衣袂，绝世的容颜沉静宛然，她的眼神追着一个轻巧的身影，那身影悠悠荡荡，轻而灵巧的踏在各个屋脊上，很快便成了一个远远的点。
君丽雅倚在窗边，复又看了看漫天星辰。
“卫子溪……”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唇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呵……我这一生呵，对我无所他求，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竟然都是女子呢。”
不过，足够了，这样的温暖，足够支撑着走完这一生了……
她垂下头，笑容却愈发温暖，手指滑过那加宽的窗台，养一盆什么花好呢？
不求颜色好、不求芳香远，但求朝暮可长青，四季时有发，若有故人相逢时……
叶美花好，笑问君……安否？
九月末，我打理行囊，最终离开了安临，下一站，我将向着更温暖的淇国进发。
本卷终。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往事随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