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来了》宋小闲

14、试探，山重水复（4）

　　姜婠婠小心翼翼地打了三个字过去：“我来了。”
　　高阳显然是寸步不离地等着，立刻回了过来，不过只有两个字：“呵呵。”
　　姜婠婠不敢怠慢地接收了组长的不满，顺便接收了两个离线文件，当然主要是文件。
　　因为自知迟到理亏，时间紧迫之下，姜婠婠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将两集全部翻译完成，再一次快出了历史新纪录。
　　□□上弹出消息提示接收文件的时候，高阳整个人蒙了一蒙。他连忙接收，几乎是以挑刺儿的心态审校，却惊讶地发现，挑不出来。即使他暗搓搓地想借题发挥也找不到理由，因为，姜婠婠的翻译真的是连改一个字的余地都没有。
　　高阳一直晓得姜婠婠厉害，但是今天他觉得姜婠婠的厉害又刷出了一个新高度。
　　他连忙马不停蹄地做后期，一番忙碌下来，总算……也不算太晚。
　　刚传上去就有粉丝留言：
　　“这才叫翻译！”
　　“是啊，老子等不及先看了别家的，简直瞎了狗眼……早知道还不如多等等！”
　　“美人鱼！美人鱼！美人鱼！”
　　……

　　最后那一声声美人鱼真是叫得姜婠婠格外受用，她笑眯眯地对着电脑屏幕挥手：“大家好！”
　　活像一只“蛇精病”。
　　电脑竟还适时地附和了一排的赞美：“辛苦你了，婠婠。”
　　自然毫无悬念是高阳发过来的。
　　姜婠婠连忙趁热打铁地求原谅：“对不起，最近心力交瘁，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什么事心力交瘁？”
　　姜婠婠心想，不就是刚刚使劲想这件事想得我心力交瘁嘛，一面却脸不红心不跳地打字：“找工作啊，刚面试回来，心力交瘁……”
　　“感觉怎么样？”
　　感觉互相看不上对方……姜婠婠心里想着，再次南辕北辙地打出一行字：“感觉很好，虽然‘九九七’，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个星期工作七天，离我家路上来回四小时，但上市公司，年薪有十万呢。”
　　高阳囧囧有神地望着屏幕：“……”
　　姜婠婠用一派胡言将高阳震住以后，这才不慌不忙地下楼去拿了一杯果汁上来。
　　生活这么艰难，高阳你刚刚还对我那么凶，真的好意思？哼哼……
　　“婠婠，你再仔细考虑看看好吗？”
　　“我是不知道你面试的什么公司，但是这种付出和收入完全不对等的工作，只会消磨了你的才华，我为你感到不值。”
　　“婠婠，好工作多的是，你再看一看，千万不要冲动。”

　　姜婠婠慢吞吞地回到房间的时候，高阳果然已经自觉地忏悔了一屏幕。
　　她娇娇气气地将果汁放在一旁，想了想，非常入戏地回复：“我不怕吃苦，明天一早就去。”
　　“婠婠……”高阳停顿半晌，忽然飞快地打下一行字，“别去。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姜婠婠望着屏幕，只觉这个对话十分违和。
　　她只是说要去工作，为什么高阳表现成这样，给她一种他是要去抢亲的感觉？
　　虽然姜婠婠心领神会，高阳的意思是要帮她留意工作，但也并不放在心上。他们四人之间虽然有五年的情谊，可是大家都是二次元与三次元泾渭分明的人，网上再怎么不见外，在现实生活里也只是见面不识的陌生人。
　　最重要的是，姜婠婠觉得高阳未必懂得她喜欢什么，毕竟人鱼和人之间有着种族隔离，一般人类真是很难投她所好，而像苏先生那种请她吃饭刚好能摆个全鱼宴出来的人类实在是个罕见又凑巧的奇迹。

　　但假如姜婠婠去过苏则市中心的别墅，那么她就不会再认为那只是个凑巧的奇迹了。
　　那实在是个为了重逢而费尽心思的试探。
　　姜婠婠家住西山别墅，以她自己的话来说，那里就是个暴发户根据地。苏则虽然在那地方买了房子，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是暴发户，骨子里不属于那里。他住在市中心的别墅，那里才是A城真正有钱又有地位的人居住的地方。
　　大隐隐于市，高墙将欧式外观的别墅与凡尘喧嚣隔绝。曲径通幽的尽头，点点灯光黯淡。
　　已经是凌晨两点，慕院长跟着前面带路的人走进市中心的别墅。
　　他将样品连夜审慎检测再三，终于下定结论，不敢耽搁地联系苏先生，苏先生当即派人将他带来这里。
　　慕院长也是第一次来。
　　踏进别墅的刹那，整个人仿佛穿越了时空，上一秒还在陆地，下一秒就置身海洋，幽幽的蓝光，广阔的空间，美轮美奂。他身处在五彩斑斓的世界里，头上是穹顶，地板是透明的玻璃，四周环绕着巨型鱼缸，从屋顶到四周到地板，湛蓝的海水相互流通。极为惹眼的是里面自在游弋的大鲸鱼，鲸鱼的周围围绕着各类海洋生物，有鱼类，有藻类，还有殷红如血的宝石珊瑚，几百万人民币一株的宝石珊瑚，一株一株就这么随意扔在里面，做出虽为人造，宛若天成的样子，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身在海底。
　　那个从骨子里离群索居的男人此刻正坐在正中的沙发上，他阖着眸子，以肘支颐，身上是一种慵懒而疲惫的气息。

　　“苏先生，慕院长到了。”
　　阿未是苏则身边多年的老人，今晚是他亲自去接的慕院长。
　　苏则闻言，缓缓睁开眼，一双沉黑的眸子如枯井，没有一点波澜。
　　结果他已经知道，他刚刚只是，还在慢慢让自己接受。
　　慕院长从公文包里取出检测报告，双手递到苏则面前：“苏先生。”
　　苏则没有接，阿未帮他接下。
　　慕院长祖祖辈辈都在为苏则做事，慕院长被选定为继承人的时候只有二十岁，从二十岁起，他就知道自己要为苏则找一个人。可是今年慕院长已经七十多岁，五十多年过去了，苏则却是第一次找到他。就是说，苏则花了五十多年甚至远远更多的时间才找到星星点点的希望，然而这个希望又在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里湮灭成灰。
　　慕院长不知道换作是自己，自己还能不能有勇气继续寻找下去，毕竟人心是肉长的，而现实却如钢铁般冷硬：“苏先生，我可以肯定，那个姑娘她的基因百分之百是人类。”
　　苏则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小羊皮的沙发：“有没有可能……人鱼的基因和人类的基因是一样的？”
　　慕院长愣了愣，下意识地觉得苏先生这是在自欺欺人。但转念意识到，苏先生绝对不是自欺欺人的人，他这么问，一定有他的理由。
　　慕院长连忙谨慎地回答：“形态由基因决定，既然两种物种形态上已经有本质的差别，那么从理论上讲，基因不可能相同，至少不可能百分之百相同。”
　　苏则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让我再想想。”
　　他的样子波澜不惊，语气又不疾不徐，如果在场的不是知情人，根本完全看不出他对这件事的在乎。
　　他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思考了良久。
　　“你再帮我查，她和姜濉是不是亲生父女。”
　　阿未适时地提醒道：“苏先生，姜濉出国了，我们一时拿不到他的样品。”
　　慕院长却忽然道：“不难，姜濉的家庭医生是我的一个学生，我会让他安排姜濉到我们旗下的医院体检。只要姜濉一回国，不久后我们就能知道结果。”
　　“好。”苏则轻轻点头，看向慕院长，“那就辛苦你了。”
　　慕院长连忙受宠若惊地表示：“苏先生您千万别这么说。”
　　苏则看向阿未：“阿未，送慕院长回去。”

　　阿未送完慕院长再回到别墅的时候已是破晓，苏则还没有睡，仍旧坐在沙发上原来的位置，不同的是手上多了一份资料。
　　那是姜婠婠的资料，他已经翻看过无数遍，想来在阿未离开的时间里，他又看了好几遍，倒背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阿未怕苏则因为执念太深而当局者迷，提醒道：“苏先生，我们会不会一开始就错了方向？慕院长不是说，她百分之百是人类的基因吗？”
　　苏则闻言，一直寂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笑了笑，笑得苍白无力。
　　“方向？我怎么会有什么方向？姜婠婠是我这么多年找到的唯一的线索，抓住这棵稻草，我或许还能生还，放弃她，我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苏则轻叹一声：“阿未，我是别无选择，你懂吗？”
　　阿未震动得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得到，富可敌国有权有势的苏先生，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其实是这么的无能为力？抛开一切的身外之物，他也不过是一个失去爱人却苦寻无果的普通男人。

　　苏则将资料再看了一遍之后，对阿未说：“你通知裴复，让他给我找个英语翻译。”
　　阿未愣住。
　　苏则将文件放在一旁，淡淡地说：“我昨天听她自言自语，像是在找工作。她一根脑筋地从珠宝界退出，又偏偏从骨子里带着骄傲，这个转行怕是举步维艰。她不是美人鱼字幕组的翻译吗？那就找她做我的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