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但见，未悔平生意》孟徽澄

3、叁

　　叶蓁抱着纪秋梧睡了一夜，醒来时只觉得肚皮浅薄的厉害，昨日因着纪秋梧的事，一整日没进食，身体与精神都透支了，到了今日只觉得全身乏力，他取了些食物，勉强下咽，这里的食物自然是不能与当年在叶府时的相比，但如今他没有挑剔的资格。纪秋梧却是如何也不肯吃东西，双目依旧无神，原本清秀的面容过分的苍白，看着竟觉得触目惊心。那个帝君，也算得他的表哥，他怎能如此狠心对待他们，叶氏即便当真做了什么，但牵连了太多无辜。呵，他们当权者，自然是想如何便如何，在他们眼中，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如草芥，是死是活自是不重要。只是他依旧恨，除了恨，他还能如何，他保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其他人……
　　连着好几夜纪秋梧都被抬了出去，每日清晨才再抬回来，她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面容也一日日消瘦下去，叶蓁觉得她就要撑不下去了，可他没有任何法子。直至有一日，纪秋梧被抬走后，第二日没回来，叶蓁疯了似地囔着要出去寻人，被帐外地侍卫拦住了，叶蓁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南枫看着眼前那个崩溃的少年，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某些影子，可他知晓，此刻的叶蓁需要发泄。他，隐忍太久了。
　　五日后，叶蓁已消瘦的看不出模样，他本就瘦弱，如今更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他已经整整五日没有吃过东西了，若不是南枫偶尔会强灌他一些水，他根本撑不了五日。叶蓁是在绝食求死。纪秋梧的离开，让他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蓁儿……”帐外冲进一女子，一把抱住瘦骨嶙峋的叶蓁，一声声呼唤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叶蓁。此人正是消失了六日的纪秋梧。
　　“快！叫军医！”纪秋梧对着帐外的侍卫厉声喝道，她不敢想象，若她再晚些来，蓁儿会怎么样，她该早点来的，她怎能把这个孩子独自丢在这里，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们只有彼此……
　　“蓁儿，蓁儿，快醒醒，姑姑回来了。”泣不成声的纪秋梧只祈祷自己的叫唤能让叶蓁恢复神智，她不能失去他……

　　叶蓁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挪了地方，他原以为自己就能脱离这苦难了，却听到了熟悉的叫唤声，有人在叫他。
　　纪秋梧见叶蓁醒来，赶忙又是喂水又是喂饭的，她从侍卫那里得知蓁儿已经整整六日没有进食，他这么瘦小，怎么能撑下这六日的，还好，还好她及时赶到了，军医说若她再晚几个时辰，便只能草席裹尸了。
　　“姑姑？”叶蓁神智依旧有些模糊，“我这是死了么？”若非死了，怎会见到姑姑。
　　“是我，蓁儿，你总算醒了，吓死姑姑了。”只要一想到差点就要失去叶蓁，她就又想落泪。
　　纪秋梧扶着叶蓁躺坐起来，他们此刻所在的帐篷相比之前的那座，整洁干净了许多，也多了许多用具，还有一张舒适的软榻，叶蓁此刻便是躺在软榻之上。纪秋梧见叶蓁神智清醒了不少，便与他讲了她这几日的事。第一日要了她的那位还是位将军，且那位将军对她颇好，故而特意为她安排了个独立的帐篷，但由着她先前好几日没有进食，身体虚的厉害，一直躺在帐内，出不得，她一直想要去见叶蓁，她知道叶蓁一定会担心，可她根本没有力气走出去，故而直到第五日她才见到了叶蓁，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姑姑，他对你好吗？”那位将军想来也是个不错的人，不然怎会为姑姑特意安排住处，他们如今是何等身份，任何人都可以瞧不起他们，遑论自由，尊严都是奢侈。
　　纪秋梧点了点头。那人就是忠厚老实了过头，不然，就以她现在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得如此待遇。若不是那人，她与叶蓁早就不在世了。
　　“范将军到底在帐内藏了何等美人？”帐外传来男子轻笑的声音。
　　“墨少将莫要取消范某了，只是...”有些憨厚的声音，想来也不知如何解释纪秋梧的身份吧，故而不好开口。
　　帘子被掀开了，第一个进来的是一名一身黑色铠甲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在看到床榻上的人之后，便是愣在那。叶蓁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便是好看，不同于叶琛的妖娆，也不同于父亲的沉稳，却让他看了莫名的安心。眉如墨画，有些儒雅之气，目若朗星，不乏豪迈，爽朗清举，姿容稳重。后一进来的男子，似有四十来岁，琢磨着是久经沙场之人，面容算不得好看，身子也甚是魁梧，倒也显得挺拔，相比之前那男子更有浑然天成的帅将之风，也不会为那男子所掩。看来对姑姑有意思的便是这位范将军了。
　　“将军，是奴婢擅作主张将奴婢的侄子带进帐内的，若要罚就罚奴婢吧。”叶蓁现在的身子骨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折腾，她知道范将军为了她已是破了不少例，但叶蓁的身份如今是不能进这帐内的，若因为她的擅作主张害了叶蓁，那她还不如替叶蓁死了算了。
　　“墨少将请勿动怒，是范某允许贱内与其侄子在此休息的。”范将军原本就是个口拙之人，他也知道瞒不了墨弦辰，便打算自己揽了，看纪秋梧的样子，很是维护那个少年。
　　贱内。纪秋梧愣在当场。他竟然承认，甚至允她这样的身份，虽然他之前便有说过，可她并无当真，即便他不介意，他的家里还有一位正室夫人，又岂会同意他纳一名罪妇为妾。能跟着他，得到他的庇佑，已是她修来的福气，又如何能指望名分，可他此言，却让她潸然泪下。
　　范晏恭见着纪秋梧落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她不高兴，可当着墨弦辰的面，却又不好做什么，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琛……”
　　墨弦辰深情的呼唤让叶蓁知道那位墨少将是在叫自己，可是他也知道他叫的并不是自己。的确，他与叶琛的面容有四五分相似，而他也是绝不认识这位墨少将的，显然墨弦辰叫的是叶琛，呵，那个妖孽还倒真会四处留情。其实他很想说自己不是叶琛，是叶蓁，可世人皆知叶蓁嫁给了墨家大少爷墨弦岩，又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墨少将？他姓墨？莫非，他也是墨家的少爷？
　　叶蓁上下打量着墨弦辰，这审视的眼光却让墨弦辰误以为叶蓁认出了他，只是兴奋的上前，不管其他两人异样的眼光拉住了叶蓁的双手。“你怎么会在这？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调到我那去休息？我给你叫军医再好好瞧瞧。”墨弦辰一连串问了很多句，直接把叶蓁问懵了。
　　好在叶蓁一听到要去他的帐篷，就反应过来了，“墨少将太客气了，奴才在此处即可，姑姑会照顾奴才的。”这墨少将还真把他当成叶琛了，倒也无妨了，如果注定了他要与叶琛互换，那他也认了。只是他与这墨少将是真的不熟，还是少亲密的好，若被查出他的真实身份，那他再无身还可能。
　　范晏恭与纪秋梧愣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出人意料了，不过如此也好，至少叶蓁可以留下来安心休养了。
　　“不行，我不放心，我稍后就派人把你接到我那去。”这墨少将倔起来倒似个孩子。
　　叶蓁有些消化不良，墨弦岩好男风是人尽皆知的事，莫非这位也有？叶蓁很像拒绝，但看到纪秋梧与范晏恭同时对他示意，刚要吐出来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现在的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