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谢后，君临天下》孟徽澄

2、贰

　　肃乾七年帝君琅辞纳罗氏女罗亦慬为容华，虽仅位列九嫔之末，侧二品，但琅辞仅此一妃，且自罗容华进宫后，帝君除早朝外，皆宿在罗容华的纯元殿，荣宠不断，右相叶碧泉虽甚为不满，却也因着罗亦慬仅封了容华而未多加干涉。罗纪恒之子罗亦恃擢封禁军统领，管辖上京城禁军所有禁军，从一品，直属帝君所辖。朝廷之中不少依附右相的墙头草也因此倾向左相罗亦慬。左相却未因此跋扈起来，反倒愈加收敛，甚至时常在朝政之事上对右相颇多退让。右相上表帝君吏部侍郎一职有所空缺，想要提拔其姻亲墨寒楼暂代之时，左相也颇为赞同。帝君甚少见左右两相如此意见相一，君心大悦，次日便擢升墨寒楼为吏部侍郎。
　　吏部本乃六部之首，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可说叶氏有人进入吏部，更是能只手遮天了。
　　早朝后，左相罗纪恒并未离去，而是去了纯元殿。罗容华仅乃九嫔，并不能在殿内接见自己的父亲，只有皇后、贵妃和四妃才有此殊荣，但如今帝君对她身为宠眷，便也准了此事。
　　左相已经坐了半个多时辰了，她的女儿还只是坐在首位，并不言语。对这个女儿，他是非常满意的，无论是姿色亦或是智谋，都比他的儿子好过太多，但他对这个女儿也有几分敬畏，作为父亲，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到底为了什么要踏进这后宫是非之地。外人皆以为君宠胜天，却忽视了后宫的残忍与诡秘，他只希望他的孩子，可以幸福。因而自亦慬被封，他更加的收敛，甚至不敢在政谈上与右相有所冲突。如今大胤始终是也是说了算，右相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觉得他部没有威胁到右相的能力，帝君如今也仅有一妃并无子嗣才让叶氏能安心的让亦慬安稳的呆在后宫。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降低叶氏对他的敌意。
　　“父亲以后还是少来纯元殿的好。”罗亦慬亲自递了一杯茶予左相，言语间淡漠的很，她相信自己的父亲足够聪明。纯元殿虽然只有她一人住着，但这里绝对会有叶家的耳目，父亲一直不想卷进帝君与叶氏的争斗，但她的决定却让她的父亲不得不去面对琅辞与右相之间愈加尖锐的矛盾，甚至让罗家唯一的子嗣，她的亲哥哥也卷了进来。大哥想的是去边关驱赶外族，建功立业；而非绑缚在这朝堂之上，闹这些勾心斗角，她的家族为了她，牺牲了太多，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的让他们不会成为帝君或是右相政斗的工具。
　　“是。”左相低眉敛目，他自然是知道女儿的用心，但若要他全然不管他又怎能忍心，可女儿的性子他也是清楚的，亦慬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是做好了准备的，他若不允，或许反倒坏了女儿的计划。只是明白是明白，可又怎能不担心，而他并不想女儿瞧见他眼里的担忧。妻子早逝，儿子与女儿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子女是什么心思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但他还是多少忽略了对子女的一些关心，譬如始终不明白，亦慬为何走入后宫。为后位？显然不是。为琅辞？也不是。为天下？他有所保留。

　　“不知右相找本宫有何事？”罗亦慬拨弄着琅辞刚遣人送来的雨前龙井，其实她并不爱喝茶，只是喜欢泡茶的过程，真正的好茶，需要耐心与细心，不然再好的茶叶也是浪费，还不如喝口白水。
　　“罗容华不正等着本相前来？”叶碧泉端起案桌上刚泡好的龙井茶，他极爱喝龙井，往年这些龙井茶叶都会被送进叶府，可这一回，这些茶叶全数送进了纯元殿，帝君对这位容华可正是宠爱非凡。只是根据他所得到的情报，有些事似乎并非如外人所传言的那般。这位罗容华，端庄冠丽，单论姿色已是不俗，仅封了个容华的份位，倒是可惜了，且对着他一个时辰，毫无半分怯意，很是从容与淡定，帝君是未曾发现这位娘娘的与众不同之处亦或是知晓，而另有深意？想到此处，叶碧泉放下茶具，再看向罗亦慬时审视的眼中多了防备。
　　罗亦慬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进了宫后她并未如先前的宫妃那般盘起云丝，束起各种繁复的发髻，只是简单的用一根黑绳将青丝束于身后，因而有不少略短的发丝会荡至胸前，不经意间便会与茶杯相碰，做起事来，多有不便，看来需要换个更方便的发型了。“右相觉得大胤重要亦或是叶氏重要？”
　　年仅四十的叶碧泉眉目也是英挺清俊，年轻时必定是一位美男子吧。右相仅有一结发妻子与一名妾室，并无子嗣，传言他与妻子甚是恩爱，作为叶氏的嫡长子，他理应三妻四妾，开枝散叶，但他并没有。直觉告诉她，叶碧泉绝不是个小人。
　　叶碧泉显然是没料到罗亦慬会问的如此直接，原本还想了一套说辞，要如何迂回，这般简洁，到让他有些怔住了。
　　右相笑了，笑得那么好看，似乎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眉目间的疏朗也并无那么多寡欢与抑郁。二十年了，他为了叶氏撑了二十年，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撑下去，直到下一任叶氏接班人的出现。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有着万人羡艳的权势，他并不快乐，这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却不能不要，叶氏如今是骑虎难下，若让帝君亲政，叶氏势必会再无翻身之地，所以他只能撑下去。作为叶氏的当家人，他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以叶氏为出发点，任何利益都要归于叶氏，但是作为一名臣子，他并不想与帝君有此矛盾，他没有取而代之之心，可事实上他拥有了帝君最想拥有的东西，这让帝君对他抱了太大的戒心，何况叶氏百年大树，多少人依附着叶氏而活，即便为了他们着想，他也必须撑下去，他一旦倒了，帝君会如何对也是开刀，他无法想象，所以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本宫觉得苍生更重要！”罗亦慬自顾而言，言语中更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似乎她刚才所问并不是要一个答案，或者她已经知道了叶碧泉的答案。他的无奈，他的骄傲，让他很累，他不能背弃自己的家族，也不能背弃帝君，故而他只能这般游走在帝君与叶氏之间，可帝君却不能理解他的为难，所以他活得很辛苦。“右相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本宫累了。”叶碧泉虽然知道了她的目的，但是以他的骄傲，绝不会对她做出过分的事，而她也正需要叶氏对她的顾忌，那样她的计划才能一步步走下去，只是不能拉拢叶碧泉，虽然多少有些失落，却也是意料之中。
　　叶碧泉也很是佩服罗亦慬的胆量，她知道他会对她有防范，却还是如此直接的说明了一切，可见她早有准备。有这么一个女子在帝君身边，看来他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只是他更佩服罗亦慬说起苍生时的那股豪迈，或许叶氏也该退出了，只是。叶碧泉闭目仰首，笑得甚是无奈。只是他依旧不能退步，只要他在一日，就要保叶氏一日。“臣告退。”
　　罗亦慬只微微一哂，叶碧泉与她父亲一样，并不适合朝政，却同样身不由己。而她，很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