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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连翘花开登足先(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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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晨起,便被喧闹的人声动静吵醒。
宫人们复开始忙碌起来了。这阵子为了准备新人们进宫,许多宫室都纷纷翻新了不少,珠帘卷帐,绛红玫紫,无不绮丽。
我看着这大张声势的样子,是一点也睡不下去了。
唤来织沁为我梳洗,又匆匆用过早膳,便先去向靖氏和母妃请安了。
我先去了靖氏的虔颐宫,但心里却是想着能早早结束后再去看望一下母妃。行至长街,看那天朗气清,心情不觉愉悦许多。
殊不知却在虔颐宫门口碰见了赫渊的御辇。
织沁忙行大礼,我也躬身行礼道:“参见皇上。”
抬起头来,却见辇上的人,一身黑色冕服,清清冷冷的模样。见了我后,他仅是淡淡点了下头,尔后却又勾起嘴角有了丝弧度,似笑而非笑:“你今日倒是早得很。”
“皇兄说笑了。”我笑了一下道,却忽然不自在了起来。
我与赫渊从小便不亲近,况他性子古怪,任何人都猜不到他所说的话、做的事的用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瞥了一眼他的近身内侍。
那内侍立刻领会,便道:“皇上起驾。”
御辇便被抬着缓缓离开了。
见他走后,织沁便轻声舒了一口气。
我问道:“你很怕皇上?”
织沁听后红了张脸慌忙说道:“皇上天威,天下皆尊惧……奴婢被震慑到罢了,还请主子不要笑话!”
“是嘛?”我故作狐疑道。
“主子……”织沁泪意汪汪祈求般地看着我。
我暗道无趣,便不再逗弄她了,一本正经地说道:“陪我进去吧。”织沁立刻应和了声是,乖乖地跟在我的身后。
靖氏正卧在雅榻上闭目养颐,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地为她揉着肩。
我见她未有说话的打算,于是恭敬问好:“参见太后娘娘。”
她终于抬眼看我一眼,淡淡应了声,尔后便说道:“今日倒是早,以往你慢里斯条的性子还不知要拖到几时。”
“今日宫中有喜事要张办,看宫人忙碌的样子,掬阳总不能一人懒怠了。”我回道,直视她的双眼,并不畏惧。
靖氏半眯着瑞凤眼,似是讥道:“哦?”
“方才掬阳在殿外遇到皇兄,皇兄似乎也略异。掬阳才意识到原是平时不够勤勉。”我赧然一笑。
“哀家倒觉得,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她冷哼一声。
看来她是完全不待见我了,我并不想多做纠缠,于是匆匆道:“掬阳还有些琐事,就不打扰太后了,先告退了。”
她没说话,只是又闭上了眼,近旁的宫人们依旧悠悠地扇着风,为她揉肩。她不做表示,我便携着织沁离开了。
不多时,似乎一切都安置好了。我倚在窗边,听得外面纷纷扰扰的声音,微风徐徐。
周围的喧哗并没有驱走我内心的孤寂。
“烺栎,愣神什么呢?”
母妃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我回过神来,母妃端坐在紫檀椅上,手上捧着帙卷,正看着我。
我朝母妃笑了笑,摇了摇头,目光又回到了窗外。
窗外的连翘开得饱满明艳,满园唯有它遍布绮丽。
再一次见到谢子姻,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她那时入宫后,被封为了充依。
午后惬意,我正要去画馆寻秦榆子大人取画来临摹,独身一人,途经溪亭,正好瞧见一女子低头垂眸从我身边匆匆经过,很不寻常,甚至有丝狼狈。我当下便觉得眼熟,尔后反应过来,忙回头喊:“请充依等下!”
她似是听见了我的喊声,背影怔了怔,却没有回头,反倒加快脚步走了。
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身旁却掠过一阵风,只见一个人影过去抓住了前面人的手,是个昳丽娇艳的女子,却是我从没见过的生面孔。身袭杏色襦裙,一眼望去令人惊艳。
“放开!”被抓着手的女子略微挣扎。
只听见那昳丽女子冷冷的声音:“呵,好个帝城第一才女!”
被抓住臂膀的人正是谢子姻。
“不过是个金玉其外的小人罢了,方才我那一掌打得才叫痛快!”昳丽女子竖眉,紧捉着那手不放。
仔细去端详谢子姻的面容,发觉真有道红印在侧脸上。
我看不下去,出声道:“住手!”
二人齐齐看向我,谢子姻盯着我怔神,似是在回忆在哪里曾见过我。而那昳丽女子却皱了皱眉对我问道:“你也是宫嫔?”
我摇摇头,反问道:“你为何要欺负人?”
“这位姑娘可是没有眼睛?我行事磊落,从不做这等龌蹉事,倒是这边上的人,鬼鬼祟祟地在画馆里游走。妄称什么才女,令人不齿!”她说道,一边还瞪了谢子姻一眼。
“你弄错了!”谢子姻忙说道,“方才我不过闲逛至那地……”
那女子立时打断她:“画馆之内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出的吗?”
谢子姻复垂眸,低低声道:“……罢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分明是你心虚……”
“够了。”我呵住那女子,“你又是何人?我从未曾在画馆中见过你。”
昳丽女子看我一眼道:“我是画馆吏守画师秦榆子的孙女秦樱,今日得令入宫探望我爷爷。不料在画馆中见到这谢姑娘神色有异,又藏匿在画卷架旁,看不惯便来揪她罢了。”
“原来是秦大人的孙女。”我恍然而后便道,“秦姑娘是视宫规无法,不能管束宫中之人?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未免也太过不讲理了。”
“我最见不得小偷小摸了,何况这人本就是个薄情冷心的人!”秦樱愠道,冷脸对着谢子姻,有一丝怒气在眼里。
薄情冷心?我的脑中闪过一丝困惑,却并无在意。
“是不是小偷小摸不是你一人可以定论。秦姑娘与谢充依许是有过节罢?但谢充依却是宫嫔,她的身份要高过你,你怎可如此无礼?”我说道。
她撇过脸,冷哼一声。
这里的动静不小,惊动了许多来往的宫人,我无暇去理会,只是对谢子姻道:“谢充依有理,为何不与之争辩?反让恶人欺负了一回。”
“你说谁是恶人!”那秦樱没好气地瞪我一眼。
“公主!”
远处是织沁的呼声,我回首,就见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来。
“怎么了?”我问道。
秦樱微讶,说道:“你是公主?”
我并未回答她,只是示意一旁的织沁继续说话。
“公主出来好久了,况我在路上听到宫人们都在议论着这边的事,据说都传到皇上那儿了……”织沁有些着急,“主子,他们都在说这一宫外女子很是跋扈嚣张,刚刚与您和谢充依言语不和发生争执,等皇上来了,定要好好解释才行!”
秦樱皱了皱眉道:“解释什么,不必解释了。我秦樱敢作敢当,若要你们为谢子姻开脱,我也无话可说。”
我有些恼她如此固执。
一直默默在侧并不言语的谢子姻只是看了看她,表情有些许复杂。
“你们这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有些无奈。
众人纷纷转投目光,就见荷枫正往这里好奇地张望,她身旁还有雪霁。
我心想这下好了,变成了热闹,所以有些许不自在。
荷枫是先前谈婕妤所出,谈婕妤因病早薨,荷枫便一直由陈太妃养育。她向来很懂得做人,虽小小年纪,却一直跟着雪霁,常常讨她开心。她一向爱看这些热闹。
“掬阳姐姐好。”荷枫乖巧地向我行了个礼。
我颔首,就见雪霁笑叹道:“好生热闹,这秦姑娘怎么一入宫就有这么些许人围观,仔细一看还真是芳华惊艳。”
于是周围人的注意又放在她的身上,他们顺着她的话去仔细一瞅,惊觉这宫里何时有过这般浓烈美艳的女子。
我望向雪霁,她朝我莞尔一笑。
“看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秦樱冷冷地说道。
我听得织沁在我耳旁小声说道:“这秦姑娘真是太过放肆了,若是到了皇后娘娘手里,看她还敢不敢那么嚣张!”
我摇摇头,看来今天这事情是闹大了,我也牵扯了进来。画馆非得允许不可入内,谢子姻若和我一样无诏入则有罪,而我平日虽常常出入画馆,但并非每次都有请示过赫渊,赫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从不会多理睬这些。
正当我无可奈何之时,一声嘹亮的尖细嗓声传来:“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众人皆是一惊,俯身跪下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此时万籁俱寂,只听得上方一声轻笑,我微抬眼,见到皇后尔朱氏嫣然勾唇,尔后她缓缓道:“大延内宫,岂容尔等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