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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间岁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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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睡了一觉醒来,忽然记起李东海似乎是个韩国偶像的名字。李玉湖,好像也和某乡土气息浓重的穿越电视剧中女主的名字相同。
当然了,我认识的这个李东海绝对不可能像别个偶像气质非凡惹人喜爱。他脾气很不好——主要是对我,讲话非常少——也是对我。而这个李玉湖,也一点不像电视里面身强体壮武力非凡,不过她们都是直来直往的火爆脾气。玉湖很娇弱,可大部分时候她都是精神奕奕。
和李氏兄妹相处是还蛮简单的——因为他们的生活就很单调啊啊啊啊啊……
最初几天,我在李东海眼皮底下混吃混喝,觉得压力山大。他像猎鹰一样,我走到哪里都觉得被他视线紧紧跟着。
我偷偷问李玉湖:“咱家哥哥天天都在屋里蹲着的吗?不是要出门打猎的?”
李玉湖说:“是要出门打猎呀。不过他之前出去了很久,多休息几天也是应该的。房顶有点漏,栅栏也要加固下,干完这些,他就又得出门了。”
我说:“你也去吗?”
李玉湖不好意思:“小时候跟着去过,不过我讨厌杀生。捕猎有时候要上树住着,还不干净……”
我问:“那你一个人在家做什么?不怕吗?”
李玉湖摇头:“哥哥不在我就不怎么出门活动,也就收拾收拾,晒晒毛皮什么的。阿黄阿黑也会陪我。”怪不得她说闷,想留我作伴。
果然没几天李东海就恋恋不舍的出门了,走之前狠狠瞪我,意思大概是,你,老实点。
有很认真的考虑过自己的来历以及前途问题,最后的结论是——先待着吧。
尝试过回最初出现的地方寻找线索——比如惊人的神器或遗落的信物。不过走了几次冤枉路后,我发现定位登陆地点是件不可能的任务。李玉湖只能帮忙找到发现我的地方——他们家院后的坡上。那天我神志不清外加慌乱,纯粹是暴走,对时间和方位的感受完全是模糊的。
就像坠入了一场颇为真实的梦中。总觉得也许下一次睡醒,我就又变成我自己回到真实的世界。不过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新的身份,新的身体——而且还年轻好多,也许是件好事。
哪怕穷困落后平凡点呢,至少原来使我痛苦的问题,统统没有了。就先这样吧。
我把困扰许多穿越女主的一大课题彻底抛弃了。虽然我明显不像在走女主的路线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了自己能够留下的一个重要因素——李玉湖很操心她哥哥的个人问题。
第一次感觉到她的意图,是有天我们一起捡柴的时候。
李玉湖看看不远处砍树枝砍得不亦乐乎的李东海,对我说:“我每每问哥哥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嫂,他都会笑笑说:‘等你及笄’”。
我说:“啊,一切以宝贝玉湖妹妹为中心啊。”
她低头:“哥哥总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希望哥哥也好。”
我蹲下去抬头看她的脸,有些红。
“及笄,就可以嫁人了。在离开哥哥之前,能看到他有好归宿就好了。”她满怀期望的看向我。
立刻汗如雨下。
虽然你大哥二十五六岁还打光棍应该是很凄惨的事情,又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自由恋爱也确实太难,你也不能这么乱点鸳鸯谱呀。
我、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为了撮合我们,她也是算费劲心思了。常常在我面前说李东海的好话就不用说了,单单她能把李东海对我的冷漠和敌意描绘成对我的在意和钦慕,就让我哭笑不得。不知她有没有跟李东海表达我对他的“心仪”,想起来就觉得羞射呀……
一天,我睡懒觉起来,李玉湖让我去后院搬柴。我蹦蹦跳跳去了,到了差点没吓得摔一跤。
一胡茬邋遢的男人插腰站在树下,旁边的树枝上吊着不知什么动物,还动呢。
他抬头横我一眼。
我浑身哆嗦:“啊啊,你回来了啊,李大哥。”
明明才走三天,不说得几天回嘛。李玉湖也不提醒我一声。
李东海挑挑眉,意思貌似是问我过来干啥。
我忙说:“哎,玉湖妹妹让我过来拿柴。”多说两句话会死呀?所以我莫名怕他,尽力避免单独相处。好在他在家待的时间比外出要短。
“你的年纪,应该比她小。”李东海弯腰抓起吊着的动物的耳朵,用手里的刀迅速割了一刀。原来是一只倒吊的鹿。
“啊,我不知道。是吗?”我只觉得自己比李玉湖瘦小不少,倒没仔细想过和她的年纪差距。
鹿剧烈挣扎,汩汩的血从耳后涌出,流到地上的铜盆里。
“那我根玉湖说说,那个,你忙呀,我拿柴回屋。”恨不得脚底抹油快走。
“站着。”李东海吐出两个字。“柴不多了,你,和我去捡。”
“哦。”我呆呆站着,没好气地偷偷打量他。
坦白说,李东海和李玉湖长得不大像。玉湖的五官精致,而他的眉眼生得十分舒展。眼眶很深,眼睛不大,眼角微翘,有那么点丹凤眼的味道,不过却是双眼皮。鼻子挺直,薄唇。侧脸的轮廓很帅,下巴的角度刚硬得惊人。虽然现在胡子长起来了像个凶恶的大叔。不过刮去胡子还是个年轻帅小伙。
李东海捏着一只鹿腿,左右腿各划一刀。接着从鹿屁股沿着腹部自上而下一割,又抓住前腿左右各是一刀。还没看清他怎么在头部拆卸几下,只觉得没费多少劲,鹿皮就被他从上到下扯来了。厉害呀。
鹿皮被翻过来挂在院子里搭起来的晾晒架上。李东海双手在身上抹几下,把刀别腰上,对我说:“走。”
“我跟玉湖说声……”
李东海打断我:“她知道。”
然后一个人飞快地走在老前面。
我跟得那个吃力呀,然而敢怒不敢言。
一走就是半下午。
所谓捡柴,并不真的就是砍砍树,捡捡树枝那么简单。李东海要定期检查周围自己设下的陷阱里有没有不幸的小动物中招,以及家周围有没有猛兽出没的痕迹。时不时也需要扫荡一些野果野菜回去。没有下雪的时候,必须多准备些吃食和燃材,不然入冬再冷些了真的会挨饿。
可这次真的走的有点远,超过了我们以前三人一出来时到达的最远距离。山壁陡峭,树木繁多,明显和以前带着李玉湖走的路不是一个难易程度。
李玉湖不在,他不提醒哪里要注意。我得加倍警惕有没有小蛇虫子之类的,实在是走得提心吊胆,还窝火。
手被一路的荆棘石头划出了血,一出汗,浸得伤口痛。汗湿了的衣服贴在在身上,粘糊糊的。
走一段很陡的坡时,我脚下一滑,手伸出去却没有可以抓的东西,只叫了声“哎哟”一声就跌下去。
人滚了两圈被一棵树挡住。一时头昏脑胀,半天动不得。
李东海没有下来看我,只是远远站着。
随便动了动,就觉得背痛的厉害。身边竟然连个扶的人也没有,我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开始只是憋着嗓子哼哼唧唧,后来看没人理,渐渐大声起来。
等了半天,李东海终于过来说一句:“别哭了。”
我没理他,胸中的郁愤之气连绵不绝,就差捶胸礅地了。以前好歹过着猪一样的幸福生活(至少物质上),来了以后吃不饱穿不暖还被这个大冬瓜似的死脑筋区别对待,冷言冷语毫不怜香惜玉,真伤心。
李东海愕然了,他有些无措,在我边上走来走去。
最终他过来蹲下,撸起袖子就蹭我的脸,吼道:“哭什么哭!不许哭了!”
麻布的衣服很粗糙,脸本来就割破了。那么大力一擦,更疼。而且他的衣服还带着一股子血腥气,臭死了。
我把他往后一推,吼:“你想痛死我啊!”
李东海跌坐在地上,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没管他,继续哭我的。
过了一会儿,李东海说:“还以为你不会伤心。”
我哽咽着道:“什么、什么意思?我怎么不伤心,我又痛又累,我伤心死了!”
李东海冷笑:“你赤身裸体奔到我家来的时候,可是没有哭过的。醒来以后,大吃大喝,毫不惊惧。”
真是心细如发!原来是我的表现成熟得不符合剧情。
“玉湖一直以为你被……以为你受人欺侮,可我看来,你根本不伤心,完全没有异样,甚至过得很轻松。说!你到底什么来历!”
“我怎么知道!都说了记不得了!”我怒吼,“你要我怎么样呀!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你又没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记不起家在哪里,记不起自己是谁,你怎么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是真的呀!”
我的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下来,继续吼:“你也是有妹妹的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谁愿意?还老提老提。好好,就算我是失贞了,不洁了,你打算砍死我吗,这又不是我的错?而且关你什么事?我就是混你们家口饭吃,我有什么错要被你这样不阴不阳的对待?”
李东海被我的爆发吼蒙了,半晌才问:“你真的脑子坏了?”
我心想也是这么个说法,,忿恨地点头。
李东海瞥了我一眼:“这一套一套的词不含糊呀。不过总感觉你说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这些东西本来就在我脑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你们才奇怪呢,说是猎人连件皮草都没有,那么多皮都舍不得给自己穿,整天挨冻……”
“玉湖不喜欢血腥气,衣服都是买来的……”说完李东海看着我,久到我心里发毛。
我大着胆子踢了他一脚,虚张声势地说:“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么!”
他的目光充满同情:“你真算不上美人。”
我十分恼怒,别过头不看他。
再过一会扭过头去,他已站我面前,背着光,表情不清。
他的声音冷下来:“你的话我信一半。今日,我且放过你。你记住,你是谁我不在乎,但是你如果敢对玉湖有什么不利,我就让,这座山,变成你的坟场。”
语毕他将呆若木鸡的我扯起来,拍去杂草和尘土,转身拨开树枝往前走。
我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凉飕飕的。
听起来,他似乎有把我做掉的打算。为什么呀?来历不明不至于死吧?
别在李东海腰上的那把刀,明晃晃地闪着寒光。想起李玉湖说的一箩筐好话,这,反差有点大呢。
李东海催我说:“别发呆。快走吧。”
他站在一米之外,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有一缕黏在唇边,他毫不在乎地顺手拨开,转过头来看我,一脸的平静。
虽然他刚刚威胁过我。可他浑身上下掩饰在淡然脸孔下的危险气息,以及他对玉湖执着的维护,让我觉得诱人。
和我以前迷恋的一些小白脸们不一样,李东海脸上从没有那种柔媚忧郁的感觉。他强壮,沉稳。刚才靠得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以及血腥气。这是一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这个人平淡的面孔下,有着怎样的灵魂呢——他会如何暴怒,会如何发狂,会如何——去爱一个女人。那一定很动人。
不过真动心的话,会有生命危险吧。
之后李玉湖说哥哥好话的时候,我听得比以前认真。
李玉湖说:“见到你的那天,是哥哥把你抱回去的。我把外衣脱下来给你搭着了,但是他整个脸都红了。他一定是喜欢你的。”
如果就这样和他好了,当个山野村妇,生一大堆娃娃,好像也不错,哈哈。
每天除了喂饱肚子,没有什么精神消遣,偶尔胡思乱想难免嘛。
我加倍的对李玉湖好起来,好到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大嫂风范了。
不过李东海仍然一副面瘫相。他脸上就像有个开关。对着李玉湖,啪,如旭日和蔼,对着我,啪,像欠他钱。他对我的态度其实是有松动的。一起上山的时候,也会照顾着我。
李东海痴迷狩猎,他爱详述猎杀的步骤、猎物的反应,然后总结经验教。李玉湖每每都一脸生不如死。李东海虽然宠爱玉湖,却并不十分理解这个妹妹究竟喜欢些什么。我则会凑过去假装兴致勃勃搭两句,李东海就给讲解这个这个怎么切,那个那个怎么剥,呜。血淋林的故事。
我很知足了。
在李东海的房里,我发现了些竹简,装在都是灰的破箱子里。
文字和现代的繁体字差别不大,字体和隶书比较接近。
我随便翻看了下,以我这种古文无能的脑袋,想准确理解这些东西太困难了。比如有一卷竹简里面貌似是写各种规矩的,什么如果是独子(孤儿),就应该由伯父(或者是父亲、兄长)管教、收容,冠礼的时候就巴拉巴拉巴拉……搞那么多规矩,要烦死了的。
没发现有什么意义。我立马把这破书一扔,才懒得做学究。
凭着这些有限的资料,我猜测不出自己究竟是到了什么时代。
一直没有勇气跑去和李东海探讨些时代问题,怕他把我丢出去。我仍不太敢对他表露些真实。
按照李玉湖的说法,他们真的是住在很深的山里。李东海几乎一年才愿意带李玉湖出门一趟,大部分不能自产的生活消耗品都是靠李东海隔好几个月出去采购一趟。
“呃,你们和别人都不串门嘛?”
李玉湖说:“猎户都有自己的地盘,隔得远。也有几户住在一起的,不过哥哥觉得现在这样也还好。有时候我们也会见面,不过大都是为了祭拜山神。”
“山神?”挺讲究封建迷信呢。
“神灵赐与我们食物和毛皮,猎户都很珍视。我日日摆在案台的供奉,姐姐没留意吗?”
啊,我一直以为那是留给李东海的小灶。
“可是最后都不见了啊?是被你哥吃掉了吧。”
“莲姐姐!”玉湖很生气,“不要这样说,山神会生气的!我们生长在这里,它保护了我们,不可以不虔诚,更不可以诋毁!”
我不信神,听人回护,有点反感:“神佛之类的有什么用!你诚信诚意祈祷,它还不是会把你想要保护的东西带走。”
“那一定是因为心不够诚……”
我哼一声:“所谓诚心,谁人来检验?剖心断臂就是诚了?愚蠢。你可曾见过神仙什么的现身?它连现身都不做到,又何尝诚心待你,无影无踪的东西有什么好信的?”
李玉湖一脸惶恐:“别、别乱说!”
“我不是乱说。虚无的东西,不过是安慰那些软弱的人!”
恍然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跪在大雄宝殿,释迦牟尼肃然结跏跌坐着,左右各是阿难陀和摩诃迦叶。匍匐在地,我一次一次,祈求神灵保佑……
我提高声音:“再卑微到尘土的恳求,也没用!世上,就没有这种……”
李玉湖来捂我的嘴,我推开她:“你难道不诚心么!你那什么伯伯还不是被老虎吃了,山神怎么不保佑他?”
李玉湖几乎要哭出来:“莲姐姐!”
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跟这傻孩子较什么劲呀。
“奥,好好,我错了……逗你的。”我赶紧服软,接着贼心不死的说:“不过说起来难道供奉真是山神吃干抹净了?哈哈。”
“我们吃的这么简单,它怎么看得上。”玉湖一本正经,“不过是为了聊表我们的心意。那些肉我一般最后都放到林子里去了,山神会让需要的生灵来分享的。”
八成最后是喂老鼠了……我说这房里晚上老鼠怎么跑得那么欢畅。
“莲姐姐,我知道跟因着跟家人失散,你心中难受。但是我们住在山里,又受神灵的庇佑讨着生活,就不能不尊重它。这些冒犯的话,你以后不要说了。我相信上天任何安排都有它的道理,诚然我们现在不能明白,以后也会明了。”李玉湖顿了顿,脸上仿佛在发光:“老虎吃了伯伯,可哥哥不是平安回来了,这也许就是山神的仁慈了。”
好吧好吧,反正信的人总找得出理由。
我双手合十,做出真诚的样子道:“妹妹说得对,我造次了,山神息怒息怒。”
千万不要派大虫来吃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