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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六章 ...


  •   推门出去,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枯叶,我额前的刘海被吹乱,覆在眉前。

      靠在墙边的解涯站直身体,嘴角含笑,稍显拘谨地看着我。

      我抬手拨一下头发走过去说:“冷吗?”

      他伸手似要触碰我的脸,还不等我做出避让的动作,悬空的手已垂下,插进裤兜里,说:“不冷,走吧。”

      “去哪儿?”

      “聚集地。”说着话,他走向路边,那里停着李归的车。

      一路上,他专心开车,握住方向盘的手有些用力,手背的青筋显而易见。

      “你在紧张什么?”

      他望着前方,说:“没什么。”

      “这不像你,很少有事会让你-----让你这么担心。”

      他瞥我一眼,棕色的眼瞳暴露了他的不安,然后继续盯着前方,说:“没什么。”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他唇边漾开柔和的弧度,左手松开方向盘,手肘搁在车窗边,手指抚着额头,右手背的青筋变得浅淡,噙着笑意说:“你保证?”

      他情绪放松引起我的玩心,故作幼稚地答道:“别小看我的保证,很值钱的。”

      他禁不住大笑起来,斜瞟向我的眸光中春色和煦。

      “我相信以前是认识你的,每次看到你心情好,我的心情也会变好,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我记忆里虽然没有你,但心里是希望你好的,这一点不会错。”

      他的神态有一丝动容,转过脸去,眉眼间的笑痕一点点消失。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

      我有点气馁,无奈地说:“我自己想不起来,你们又不肯帮我,算了,记忆是我的,你们不在意,我也没办法。”

      路过不平坦的地方,车身有些摇晃,他重新双手握紧方向盘,微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到了聚集地,空旷的环境,风声呜呜,袭来阵阵寒意。

      站在空地中心位置,解涯在身边叮嘱:“这是第一次做跨度空移,落点地10空间,你一定要集中精神!若是落点出错,第一时间返回来,不要随意选择其他落点,明白吗?”

      我心底隐隐地兴奋涌动,说:“明白!”

      空移开始的时候,我的意念感知到缝隙不断扩大,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仿佛荆棘密布的地方,渐渐显露出一条越来越宽的路径。我向前迈步,身体的重量瞬间消失,彻底的黑暗中,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吸附力,裹挟着冲出去,冲刺带来不可言说的失控感,一种美妙的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自由,让我第一次领悟到一切皆空的放下自在。

      当双脚再次传来大地的坚实触感,我慢慢睁开眼睛,舒缓地吐出一口气,想起有一次童慕讲述他蹦极的体验,说那是一种经历先死后生的极致快感。乔梦随当时嘲笑他夸大其词,童慕没有反驳,只说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天地静谧,正是黄昏将逝,远处余霞绮丽空悬,残阳尚未散尽,相伴相随的月牙白净净独挂一处。萧瑟的风带来清冷的恬适,一派宁静祥和。

      旁边没有解涯的身影,我四下张望,除了我,没有人迹。我知道是落点出了差池,走到南边墙根处,蹲下身,墙上有新刻上去的地15字样。最初空移落点均是聚集地,为了便于辨认,我在每个聚集地南墙的同一位置刻下记号以作区分。当时李归任我所为,而解涯则笑话是个笨办法。

      我站起来,考虑是按照解涯所说返回去,还是呼唤李归?很快,我决定空移回独空聚集地,在那儿等解涯。

      返回独空很顺利,大门边小屋的窗户泄出依稀光亮,我不愿叨扰看门人,径直走到南墙边,背靠着墙壁,盘腿坐在孤月无星的夜空下,与风作伴。

      李归回去已经有五天了,毫无音讯,如果发微信或打电话,隔着多层空间,能收到吗?估计是收不到,可若能收到,他会怎么回应呢?或是不回应?

      正胡思乱想着,中心位置的空气被什么惊扰,地上尘土飞扬起来,解涯的身影极速成形,他动作激烈地转身再转身,暗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嘶喊着:“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他声音中不加掩饰的痛楚,使我立刻回应道:“解涯,我在这里。”

      他的身影骤然顿住,然后快速向我跑过来。我站起身,往前走两步,刚要说话,他已经冲到面前,一把将我拽进怀里,手劲很大,我的额头撞到他的下巴,来不及喊疼,我的脸已被埋进他的衣服里,耳边充斥他剧烈地喘息声,还有擂鼓般地心跳声。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想挣脱他的禁锢,可他陷在自己狂乱的情绪中,毫无放开我的意思。颤栗加剧,他终于发现我的不适,立即松开我,往后退一步,神情惶惧地瞪着我。

      我尽力调整呼吸,心里默念李归常说的话,子衣,没事了,没事了。

      等我平静下来,他依旧是那个充满忧虑的焦灼姿势盯着我。我摆摆手,轻声说:“没事了,你放松点。”

      身体乏力,我走回墙边坐下,他在旁边一人距离的位置也坐下,声音暗哑地说:“对不起,我找不到你-------你去哪儿了?”

      “落点错了,我去了15层。”

      “我第一时间返回来,没有找到你。”

      “有时间差。”

      “我一个空间一个空间找你,没有,我害怕了,你不见了-------。”他的音量越说越弱,到最后剩下模糊的呢喃。

      “解涯,能告诉我,为什么一直找我吗?”

      他沉默良久,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原因在你的记忆里。”

      “可我的记忆不见了。”

      “你想找回来吗?你的记忆,我们的记忆,你真得想找回来吗?”

      “怎么找?”

      他侧转身对着我,双瞳闪烁着黑暗中猫眼的光芒,犀利而警怯。他长时间注视着我,过于漫长的静默,让我心怀忐忑。

      “我带你去个地方,有点远,需要牵着手引领你,你能承受吗?”

      我感受到他语气中破釜沉舟的决绝,迟疑了一下,说:“好,你带我去。”

      再次站到中心位置,他伸出手等待着,我将手放上去,他的掌心冰冷干燥,用力握紧,同时向前走出一步,霎时所有的知觉化为虚无,意识承受着巨大的茕茕无依,仿佛茫茫大海中的一滴水珠,被无涯无尽的荒寂困住,挣脱不得,唯有跟随。

      身体恢复触觉后,我们站在一条小马路上,路边没有路灯,远空单悬一轮残月,静夜无尘,月色如银。

      路两旁是高高的石墙,向后延伸不知去往何处,正前方有一座原木搭建的小屋子,说它小,是从我的角度望过去,左边木头墙往右一个手臂宽是门,再往右一个手臂宽是一扇两面玻璃的窗户,离窗户不远是另一面木头墙。屋顶呈伞形,最高处有一个类似挂钩的铁制装饰物。也许是经历风吹雨打,又可能是此时暗夜光稀,整座房子看上去颇显残败。

      我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如此设计的房屋,内心却萌生若有若无的抗拒感,一个酷似密封鸟笼的屋子,为了困住什么?

      解涯走到门边,举起手在门楣上滑移,取下一样东西,打开门后,回身等着我。

      我勉力抑制愈发强烈的惶惑不安,一步步走过去。

      房间幽暗,窗帘没有拉上,月光潜进来,淡淡虚影。解涯打开灯,四面白墙,似一个正方形的盒子,空气里弥漫着无人居住的孤冷气息。

      中间位置有一张单人床,铺着浅粉素花的床单,同色系的枕头被褥,走近些,才发现原本的颜色或许更艳丽些,如今已在岁月流逝的过程中淡化了。

      床边不远是个衣柜,柜体相对房间大小显得过于庞大,几乎占满左侧整面墙。初时可能是纯白色的,现在早已是灰旧不堪。

      另一边靠墙有一张桌子,角落有一个老式灯罩的台灯,桌面上散放着几本书,一个本子和一些纸片,旁边搁着一支半长的铅笔。

      我走过去,桌上摆放的东西虽然杂乱,但看着不算太脏,像是有人定期打扫,却并不随意挪动已有东西的位置。纸片上潦草地写满了,“我、你、我们、存在、空无、本我、超我”等字样,有的字相互叠压,模糊不清,有的字下笔过重,字迹深刻,可以想象书写的人当时情绪波动异常。

      摊开的一本书,书页上有一行字被铅笔画过,“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书页间加着一张白色卡片,翻转过来,是一张照片。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的半身照,身后背景艳阳迷人,看服装应该是春暖花开时节。男孩身体前倾向女孩,咧嘴欢笑着,即使略显稚嫩,一眼也能认出是解涯。女孩上身直立,长发披肩,唇角一抹浅笑,目光素净,神情恬淡地望着前方。

      我扭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门边的解涯,彷徨地说:“这个----不是我。”

      他步履维艰地走过来,好似前方有什么阻碍了行进的动力。从我手里接过照片,默默地瞧着,好一会儿才说:“小珥不喜欢照相,这是我们唯一的合照。”

      “小珥是谁?”

      “小珥是谁?-------算是另一个你。”

      “另一个我?镜像空间的另一个我!-------她在哪儿?”

      他目光如炬直视着我,深棕色的眼眸传递着希翼:“子衣,小珥在哪儿,这个问题只有你知道,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我知道?”

      “最后一次见到小珥,她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能力有限,不能陪她。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她不见了,让我去找另一个她,也就是你,你们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什么是我们在一起?你能说清楚点吗?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

      “子衣,请一定要找回记忆,那里有小珥的消息!”他的诚挚里有卑微,有祈求,有显露无遗的软弱无助。

      “你喜欢她。”我肯定地说。

      他避开我的审视,转身坐到床沿,低垂着头,双手捧着照片,说:“第一次见她,大概五岁吧。那天她穿着一条小猫图案的裙子,我故意把泥水泼到上面,小猫的脸变脏了,她不哭,咬着嘴唇瞪着我,都咬出血了,她就那样瞪着我------我输了,跟她道歉,她性格真好,原谅了我------。”有水珠滴到照片上,光滑的表面承载不住,坠落到地上,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或许他并不希望被打扰。走到窗边,寂寥的忧伤藏于身后,眼前月色迷离,如水华光,似透着一丝怜悯世间的慈悲意味。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击声,解涯起身开门,有人小声说着什么,他回应后关上门,走到我身边,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不要离开,等我回来。”

      我转身看他,黑瞳里光影沉沉,不见哀思。我说:“你去吧,我等你。”

      照片遗留在床上,曾经灿烂笑颜,多少怀旧过往,终是掩不住今时的凄清追忆之苦。

      窗外的小马路,石墙延伸的尽头被黑暗吞噬,没有终点。

      这里很显然是小珥的住处,解涯说我和小珥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他用十年时间,找到我,我对他似曾相识的感觉代表什么?我和小珥容貌一样,我会是小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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