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成芒》荒心

10、第九章

　　我最后还是答应去与她同住。

　　她无助、失落的眼神让我为难，溢出的眼泪更是折射出她的可怜。

　　这是我为自己找的借口。至于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答应了，回过神来后，说出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大概天命如此吧。我曾经不相信命运，相信人定胜天，可是命运太过强悍，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我，挣扎中，我开始慢慢屈服，同时也一步步认清，每一步，每一个转折，命运如此安排定有他的深意。

　　出租房离餐厅并不远，以我平常的速度，也就两分钟的工夫，可是今天，这两分钟却格外缓慢。不仅仅是因为前方有个瘦弱的提着两个巨大袋子的姑娘在带路，还因为我内心的挣扎，使得时间像在浆糊中拖行，每一秒都十分艰难。

　　每走一步，我都想回头，因为紧张，夏天未到却憋出一身汗。脚踩实在地上，眼前却会一阵恍惚，接着叹一口气，再迈一步。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了门口，那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铁门，漆上了银色，隐隐约约觉得门那头是另一个世界。因为年久，钥匙插进去有些艰难，但门还是很快被打开，伴随着“吱呀”一声。房内非常干净，看得出来是经过了精心打扫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我往里走了一步，竟感受到了缓缓流淌的温暖。洁白的墙面与简洁的装修丝毫不显得简陋，反而有一种简约美。

　　我找出一块相对较大的空地，蹲下身，用手抚了抚，手指没染上一丝灰尘。

　　“晚上我就睡在这里吧。”我说。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在意许梦是怎么回答的。我的这句话只是在告诉她一个结果，而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草草吃过晚饭，独自一人散步回来，客厅灯依旧亮着。我想起出去前和许梦吵了一架，她执意要与我一同外出，我觉得有些尴尬，就直接拒绝。相执不下，我直接摔门而出。

　　稍稍发呆，我脱下皮鞋，换上拖鞋，准备去洗个澡。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洗完这个澡，就好要重生了。凤凰浴火重生，我沐浴重生。

　　拿起换洗衣物，我走进浴室，要锁门时，却发现门锁是坏掉的，试了好几次，根本锁不上。犹豫了片刻，觉得应该没什么关系，便不去理睬，放下衣物，打开蓬头，试了下水温，冷暖适宜，真是幸运。我闭上眼睛，站到蓬头下，让圣水涤洗我肮脏的身体。耳边传来细细簌簌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水流中听不太真切，便没有太在意，忽然，我的头被重重敲了一下，我不由得叫出了声，睁开眼，发现蓬头什么时候掉了下来，被软管拉扯着，荡来荡去。

　　本来美美地在洗澡，就这么被打扰，我心中有些不爽，没想到这货质量这么差，叹了一口气，伸手刚要去拾起，门却忽然被打开，我转过头，看到许梦站在门口，下一秒，我才意识到自己□□。

　　我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阵锐利的尖叫声震得我鼓膜一阵发抖。

　　等她叫完，我极不耐烦地说道：“喂，被偷看的是我，要叫也应该是我吧，你瞎叫什么。”

　　许梦红着脸，不敢抬头，伸出手想要指蓬头，却由于看不见，手指正对着我的脑袋。她说：“蓬头的设计有些特别，它是可分离的，要是你想让它固定，要按下底座上的一个按钮。”

　　我抬头看去，果然有个不起眼的红色按钮，伸出手，够不到，就向前迈了一步，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啊。”我痛苦地呻吟。

　　她听到我的呻吟，抬起头，看到我摔倒在地上，便冲了进来，却同样脚下一滑，但是她没有受伤，因为她砸在了我的身上。

　　她压在了我身上后，慌忙想要起身，用手撑地，不料又是一滑，再次砸了下来。

　　我被压在下面，哭笑不得。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道歉，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然后关上门。

　　我摇头，缓缓起身，刚站稳身子，门又猛地被打开，门板撞在墙上，地板随着一阵震动，于是我脚下又一滑，摔了下去，溅起一滩小小的水花。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地很滑，你要小心，洗漱台旁边有防滑垫，你可以拿来垫在脚下。”许梦说完快速关上门。

　　我趴在地上，看着一尘不染的瓷砖上积起的薄薄的水发呆，很久，门没有再次被打开，我才缓缓起身，放好蓬头，开始冲澡。

　　洗完澡，夜已深，我自己铺完床，就躺下了。旁边就是落地窗，窗帘不够长，靠近地面的玻璃露出十几公分，恰好够我透过这条略宽的缝窥视外面的世界。

　　房间在三楼，四周高楼林立，透过玻璃，我只能看到屋外依旧亮着灯的房间，隔着几层玻璃，我看到有夫妇在吵架，女的拿着一部手机似乎要将它摔烂，男的张着双臂，似乎在极力劝阻。

　　林立的高楼之间也有缝隙，不大，却是一道绝美的风景。皎月露出其中一截，两旁黯淡的星星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偶尔路过几片云朵，又很快消失。

　　我盯着那一截皎月出神。美景看在眼里，却总唤起悲伤的回忆。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和芯游第一次吵架。天上挂着一盘巨大的暗红的烧饼，烧饼上的坑坑洼洼几乎都可以看见。

　　她哭得很悲伤，眼泪几乎足够浇灌一个热带森林。

　　我绷着脸，站在她身旁，手里的纸巾被我的汗水浸湿，转而被我捏得粉碎。

　　“我只是和他一起去吃了晚饭。”她断断续续地说，眼泪断断续续地流，在月光的照射下晶莹成霜。

　　我冷着脸说：“我怎么知道你们只是去吃了饭，没做其他的什么。”

　　她一慌，急忙答道：“真的没什么，我们都把彼此当成朋友，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我哼了一声，鼻子吐出的气化作白雾很快散去，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芯游，心中的愤怒软了大半，但是仍然放不下面子，苦口婆心地说：“男人最了解男人，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和别的男人太近，你为什么偏偏不听？”

　　“我…我知道啊，”她抹了把眼泪，“可他苦苦哀求了好久了，所以我才…”

　　“我说了不许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哪怕吃饭也不行！”我大声吼道。

　　显然芯游被我的愤怒吓到，竟怔住了，哭泣停止，变成小声抽泣，嘴巴微微颤动，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像在战场上空盘旋的蚊子的叫声：“你这是占有欲…”

　　我上前一大步，狠狠将她抱紧怀里：“我这也是怕你受到伤害啊。外面的世界坏人太多了，我要保护你不受伤害。好了，不哭了，乖。”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的声音渐渐消失，感受着她的抖动逐渐停止。我抬起头，半空的红月暗得深沉。

　　我叹了一口气，再次想起那件事，实在觉得幼稚，但很快原谅了自己。遇到芯游之前，我几乎是没有感情的，灰色的背影穿梭在人流之中，车水马龙与我无关，五彩缤纷也只存在于童话之中。遇到芯游之后，好不容易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实在不愿意失去这仅有的感情，便不管不顾，自私自利地以爱之名将她牢牢锁在身边，说是为她着想，其实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满足私欲罢了。

　　“芯游，辛苦你了。”我看着露出一截的，莹莹发光的蛋黄，喃喃自语，叹了口气，卷起被子蒙住头。只有无尽的黑暗是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