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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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吧出来，已是凌晨，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真是黑得漂亮，像一帘垂下的舞幕那般墨地彻底，黑色之中，有几颗倔强的星星仍在闪烁。
星星呵，你为什么这么顽强。
我苦笑一声，转过头，见到路边一家小店的灯仍然亮着，三两步走了过去，看到店内一个华发阿婆戴着老花镜，正小心翼翼地织着毛衣，长满皱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粗糙温厚的毛衣面，毛衣已完成了大半，轮廓乍现，红红绿绿，看那大小，应该是给小孩子织的。
“阿婆，给你孙子织毛衣呢。”我问。
阿婆听到有人叫她，抬起头来，厚厚的镜片后面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细细打量了我一番，推了推眼镜笑着说：“是织给我孙女的。”
那皱纹坎坷的笑脸，却那么明亮。
我低头不语，快速走过去，拿了一罐可乐和一包纸巾，丢下十块钱转身就走。
出了小店，我将可乐和纸巾紧紧捏在手里，埋头走路。
我走进一条小巷子，漆黑得可怕，摸不着边际，似乎一个走神就要深深地陷入进去，我却丝毫不害怕，迈着沉重的步伐，拉开可乐，一股凉爽的液体浇灌着我炽热的身体，喝下两口，觉得有些黏牙，便将它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又把纸巾狠狠塞进口袋。
三年来，这条小巷我常走，轻车熟路，因此并不怎么害怕，我似乎更担心那黑暗，会不会被我吞噬。
几分钟不到，我就走出了那条巷子，却感觉不到任何光明，光明，不过是眼前昏暗的路灯而已，把湿漉漉的地面照得更加慑人。
深吸一口气，我进入到一幢高楼之中，楼内很暗，灯光似乎有些疲倦，不愿意睁开眼，和整栋楼一起沉睡了过去。
我走到电梯口，按下上升键。凌晨又有什么人会在，在我按下按键后，电梯门缓缓打开，我仿佛见到了地狱的入口，幽暗，寂静，又死气沉沉，但它却是带我走向天堂的阶梯，我毫不犹豫，一脚跨入，转身，按下15，静静感受着电梯，从超重到失重，我的心也和它一起，从地狱升到天堂。
我转过身，对着电梯内的镜子整了整面容，两只手分别抓住一边嘴角，用力上拉，拉出一张完美的笑脸，才心满意足地走出电梯。
走廊很安静，而我不愿意去打破那安静，那安静中仿佛沉睡着无数天使。
我悄悄地前进，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但仍然发出了一些声响，这让我很不满意，我便脱去鞋子，拿在手中，又悄悄前进。
走到一扇门前面，我的心又跳得很快，仿佛出嫁的姑娘即将见到新郎，使我红了脸。伸出手，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像入室盗窃的贼偷，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不敢惊动任何人，却不慎，未穿鞋子的脚趾磕在了床脚，一阵激灵传来，提神醒脑。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尽力不发出任何声响，怕影响了她的休息，眼角几乎憋出泪水。
好不容易，才没那么疼痛，我悄悄舒了一口气，搬过一根凳子悄悄放在床边，坐了下来，借着从窗帘漏进来的光，看着合眼的她，那么美丽，躺在床上。
她很安静，脸庞很完美，几乎就是雕塑，是上帝最棒的作品。
鹅蛋脸上仍有些婴儿肥，秀眉修长，眼睛闭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鼻子小而挺，此时正均匀地呼吸，只是薄唇有些煞白。
我抬起手，想抚摸这完美的雕塑，伸到一半，却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心底传来，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只有那雕塑，微微发着清光。
“芯游，我来看你了。”我轻声说，并不指望她能够听到，也不指望她能够回答我，这根本就是奢侈的，甚至，是世界上最奢侈的。
我凝望着那件艺术品。
她真的是一件艺术品，完美无瑕。
上帝对她，真是太眷顾了，不仅给了她一张完美的脸，甚至是性格，也几乎无可挑剔。安静，懂事，偶尔会撒娇要抱抱，喜欢看书，明白事理，偶尔会无理取闹，但很快就能够被哄好。
我竟觉得有些开心，湿润的脸上挂起一道钩。
而她，却看不到。
“芯游，我放弃了和昀者的签约机会。他们告诉我，以我的条件，保证能够在三年之内红透半边天。但是我放弃了。”
“芯游，我现在在哥哥的酒吧驻唱，他们都很喜欢我的歌，一个晚上下来，可以赚好几千，我把钱都存进银行了，大约，已经有两百万了，可以买一套房子了。”
“芯游…”
我说不下去，眼泪开始决堤，顺着鼻梁直流而下，和鼻涕汇合，聚成长江，奔向大海。
我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纸巾，擦去眼泪。
我凝望着那艺术品出神，仿佛时间在此凝固，时间迅速溜走，而我后知后觉。
“芯游，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在黑暗中说道，回过头看了她最后一眼，带上门，悄悄走了出去。
走廊依然很安静，背后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在离我不远处停了下来。
很快，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三年了，你每天都来。”
我没有转身，就这么静静得看着漆黑的走廊，似乎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地有些奇怪，许久，我才撑开嘴巴，勉强吐出几个字，“许护士，芯游麻烦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那栋楼，天依然冷清，见不到月亮，背后红色的十字却像月亮一样悬在高处。
三年前，我，范无良，真的成为了无良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