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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陌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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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飘渺候了半晌,见二人背影消失了好一会儿,方才跪了下来,语气哽咽道:“师尊!”
翾云真人微微张开眼睛,却是不见光影,只是看向了他,“怎么了?”
“师尊为何要将此物送给师叔?”南风飘渺咬着唇,眼中含泪。
翾云真人微微一笑,伸手摸索着移到他的头顶,摸了摸发,“不必难过。”
“可是陌师兄问起来……”南风飘渺抹了一把眼泪,踌躇着。
“你不说就是。”翾云真人叹道,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递给了他,“又何必教你师兄知晓,徒自惹他不快。好了,送我回屋吧。”
南风飘渺抹去余泪,推着他往屋里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向屋中的紫色衫褂,那是陌缡的衣服。
紫胤真人停下脚步,回过身去,望着遥遥那道白影,眉宇间的凝重更深几分,陵端望了望他,小心翼翼的道:“长老可是心有所惑?刚才为何不向师伯问清楚呢?”
紫胤真人摇了摇头,“我师兄从小不爱说话,口风比我还紧,怎肯将实话告知?”
“那……”陵端转转眼珠,“要不,我去探探南风师兄的口风?”
“算了,”紫胤真人叹了口气,“他既然不肯让我知道,必有理由,却是不用勉强。”
“哦。”陵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了。
两人便回了所居庭院,一进院门,见到屠苏抱着剑立于树下,正与一身紫衣的陌缡说着话。
见二人进来,陌缡便迎了上来,屠苏却自行进屋去了,看情形已是不耐烦之极。
“师叔。”陌缡抱拳行了一礼,温言轻语,谦恭有礼,挑不出半点毛病。
紫胤真人抬手,“你来了?”
“嗯,弟子过来是想看看师叔有何需要,若有不适之处,”陌缡微微一笑,道:“只管告诉弟子一声,无须客气。”
紫胤真人点了点头,“你有心了,倒是不用。”
陌缡仍是微笑,“师叔无需与弟子客气,弟子已经吩咐下去,但凡师叔做客期间有所要求,皆要全数满足,让师叔满意为上。”
陵端将话听在耳中,愈发觉得别扭,这陌缡是将紫胤真人当师叔看呢?还是当陌生人来看?话说的虽然客气,却……
紫胤真人也不知道听没有听出来,仍是一派温和:“嗯,既是如此,那就有劳你了。
“陌师兄。”陵端见陌缡还要再说什么,便抢上一步,拦下了他,“紫胤真人昨夜给师伯疗伤,一夜未眠。”
“哦,是这样,那弟子就不打扰师叔了。”陌缡说着,又施了一礼,方才离开。
陵端一路送他走出了院子,回过身来,轻吁了一口气,进了屋子,见紫胤真人已进内室,便看了看坐在另一张床榻上的屠苏。
屠苏仍如前晚相同的,双手交叠于脑后,嘴里冒出一句话来:“嫉妒的嘴脸,令人厌恶。”
紫胤真人已将外袍卸下来,闻言轻道:“屠苏。”
屠苏便闭口不言了,陵端将方才得自翾云真人处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他,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屠苏半信半疑,却依言将之放进了内衣里,有些冰肉,他便呵了几口气,候温热之后,又放了进去,贴肉而藏。
陵端便又将滚水提来泡茶,先奉给紫胤真人,见他捧杯不饮,知道他必是为了方才之事心绪不安,却也不知道如何开解。
晚餐之时,奉命前来送餐给三人的是同南风飘渺一个辈份的师弟云岫,要称呼紫胤真人为师叔的,是个十分健谈的青年,和陵端很能聊的来。
自打魂魄受损之后,屠苏便有些嗜睡,是以下午睡了一觉,刚刚才醒,去后院温泉洗了个澡,靸着鞋披着衣衫进来,坐在榻上擦头发。
陵端本来闲着没事的抽了本书在看,见他手忙脚乱的把水滴了一床,好笑之余便走过去,拿了手巾给他帮忙擦。
屠苏侧歪着脑袋,将方才洗澡前取出来的水晶从枕头下面拿了出来,准备放进怀里,不料被云岫看见,登时瞪大了眼睛,“这……屠苏师兄这东西怎会在你手里??”
屠苏眼瞄向他,“嗯?”
云岫凑上前来,“师尊他老人家的药呀?”
“药?”陵端听的奇怪。
“就是不久前,陌师兄找到的灵药呢,给师尊治腿伤的。”云岫是个开朗的性子,也不与二人见外,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肯定的道:“没错,就是这个,陌师兄找了十几年,他说有了这个,师尊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屠苏的手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陵端,似是想说话,此时,紫胤真人自房内挑帘出来,将话听入耳中,脚步顿了顿。
云岫行礼叫了一声师叔,紫胤真人点了点头,温言说了几句话,云岫这才离开了。
屠苏见师尊垂眸沉思,便将那方水晶取出来,双手捧至他面前,“师尊,屠苏不想累了师伯。”
紫胤真人回过神来,听了此话,目光温和的看了看自己的徒儿,“也好,待为师另想两全的办法为你周全,总不至于束手无策。”
说着,便将那方水晶收入袖中,不再出声了。
陵端已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心下感叹,这翾云真人果然疼爱自己的师弟,就连如此珍贵的东西都毫不留恋的送了出来。
到了晚上,三人各自睡下,陵端因为有些内急,从床上下来,正想出门,身后细纱珠帘轻响,紫胤真人出了内室来。
“长老?”
紫胤真人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陵端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皮,“弟子有些内急,想去茅房,您这是?”
“我去你师伯那里,将这东西还给他,再迟恐怕就要睡了。”
“哦。”肚子里逼的紧,陵端也不好再多问下去,抢着出门去了。
紫胤真人轻车熟路的来到后山桃林,果见茅屋之内人影轻晃,明珠的光辉淡淡映到窗外,柔和温暖。
进了小院,见陌缡端着水盆走了出来,看他立在院中,“师叔?”
“你师尊呢?”紫胤真人问道。
陌缡将盆中水洒到一边花台里,“师尊之前身子有些不适,已经睡下了,我去唤他罢。”
紫胤真人抬手止住,“不用了,若你师尊明日醒来,且将这东西给他。”
说着,自袖中取出水晶,递了过去。
陌缡先是未曾看清,也不欲他多留,便笑着应了。
紫胤真人又看了看屋内,转身便离开了。
陌缡目送他出了院去,之后,方才有闲空举手细看,这一看,只觉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手一紧,握成了拳。
他仰起脸来,任凭山间寒风拂在面上,只觉心头冰凉,比那夜风更冷。
站了约莫半刻时间,陌缡定下神来,又恢复了那完美无缺的温谦模样。
走进内室,隔着一道帘子,只着月白单衣的翾云真人偎在榻上,一只手倚着枕头,已做好眠之态。
陌缡定定的望着他,心头莫名悲苦难言,竟说不出半个字来,连呼吸都有些难以平稳。
翾云真人睁开眼睛,侧首向外看来,“小陌,你怎么了?气息为何有些不畅?”
“无事,只是有些忧心师尊的身体,不能安心罢了。”陌缡闭上双眼,轻声答道。
翾云真人原是疑惑他的内息不调,担忧他会伤到身体,此时放下心来,温言道:“不是一直由你照顾,还有什么不放心?”
陌缡静静的看着他,眼里带着失望,语气反而更加关切:“虽有弟子亲手照顾,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趁着师叔归来,为你将双腿医好,这才妥当,弟子明日便请师叔一同参详医方。”
“何必急于一时,现在还是先为屠苏将魂铸好,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 翾云真人放缓了语气,微笑道:“你若觉得公事繁忙无瑕照顾为师,便可换你师弟来罢。”
“弟子怎会有此想法?既然师尊如此说了,弟子遵命就是。”
陌缡缓垂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块水晶,晶莹剔透,却是寒凉入心。
他走上前去,低沉,却又无比冷静的道:“如此,这方‘晶匣’便由师尊亲自来保管才是。”
翾云真人手心一沉,凉寒入骨,“这?”
“师叔方才送来,让我交还给师尊你的。”陌缡一字一句的道,听不出半分恼意。
翾云真人只觉手中那东西似有千斤般,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只能轻叹道:“抱歉,小陌。”
陌缡闭起眼睛,复又睁开,柔声道:“师尊无需对我说抱歉,弟子怎敢怨怼师尊?在师尊的心目当中,师叔是超越一切的存在,对屠苏自是爱屋及乌,不是吗?”
翾云真人听那话意,知他心中别扭,于是语气温和的道:“你师叔久别方归,我自然将他们师徒看的重些,你无须为此介怀。”
介怀?
我之介怀又有何用?又能在你心中有几分份量?
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南风飘渺的话:
师尊他真是……怎的将你辛苦寻来的东西就这样给了屠苏,枉费你一番苦心……师叔也是,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莫不是早已从师尊那处得知消息?
也难怪,师尊和师叔从小一起长大,百年间一直形影不离,自然情深义重,旁人怎比的上?
陌缡垂眼不言,咬唇,离齿之时,已见红痕。
空气倏然变的带了一丝血腥气,翾云真人莫名心惊,不知发生了何事,“怎么了?你身上有伤么?”
关切怜惜的神情一如既往,不同的却是此时的心境,陌缡轻轻闭上眼,“弟子无事,师尊先安寝罢,弟子告退了。”
说着,便行礼如仪,退了出门去。
翾云真人听着那离去的脚步声,平静和缓,不带丝毫火气,但却让他心底多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修道多年,早已心如止水,却不知此等情绪是从何来?
次日醒来,房中有轻微的动响声,翾云真人侧过身子,习惯性的唤道,“小陌,为师想起身了。”
“是,师尊。”
耳畔响起的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翾云真人愣了一下,身体已被扶起,“怎的是你?南风,你师兄去了何处?”
南风飘渺拿过前一日晚间搭在床架之上的衣袍为他穿上,“师兄昨夜就下山去了,临行前吩咐我来照顾师尊的呢,怎的没有知会师尊么?”
“嗯,兴许是为师忘了。”
翾云真人随口应了一声,想起了昨夜之事,许是陌缡在生自己的气,才会下山去的,山中修仙的生活本就苦闷,自己又不良于行,需要他贴身照顾,也是苦了他了。
他一向性子恬淡,不拘俗礼,对于门下弟子管教并不如何严苛,自然也就没有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