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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七章 ...


  •   京中过年,一向是阖府热闹,炮竹声不断,不论是小门小户百姓家,亦或是豪门大户,高官贵族之家,人人脸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因府里下人不多,往年到了这个时候拓跋翊都会喊上大家一同守岁,今年亦是如此。

      夜幕中,天空不时出现绚烂艳丽的烟花,炮竹声鼎沸,庭中几个年级尚小的婢女挤在一处捂着耳朵不时抬头看着,猜想都是哪家的,欢声笑语不断。

      这样的日子,小孩子最是兴奋,容循蹲在庭中,手里拿了一根长香,小心翼翼的凑上那串红鞭炮的引线,大家都看着这边,一时不敢出气,都是憋着笑。

      这样的炮竹,响的最快,噼里啪啦的,就炸出满地红纸,容循屏住气,看着那引线霎时一红,就闭着眼睛反身一扑,埋进温暖的怀抱里,等着那既热闹,又有些吵得人听不清声儿的过年味响起时,才抬了头。

      漫天璀璨映入他的眼帘中,嘴边弯起美好的弧度,笑的这样开心。

      拓跋翊抱住儿子,不禁被这份喜气感染,眉眼弯弯。

      “过年了~过年了!”众人纷纷喊了起来。

      一年到头,也只有此时才能真正的轻松一番。

      吃过年夜饭,分发了红包,听了各样俏皮的吉祥话,大家伙嬉笑一阵,便都坐一处,轻声闲聊了起来。

      拓跋翊却在别处。

      仍能隐隐听见外头喧嚣的声响,但此处就像是被莫名隔绝在尘世间外,安宁,寂静。只余轻轻的呼吸声,伴随着香气,萦绕在烛火间。

      香案上供奉着诸多牌位,自然是容氏先祖的,只是比起那大家宗祠里的来说,要少上许多,当间靠前的两个,自然是容璟与其父亲。

      故人笑貌音犹在,触手时却是冰冷的一列小字,人生无常,留下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又是一年...拓跋翊眸间闪过怅惘之色,到底是新年,总是瞧见哀色也不好,她低头挽袖替长明灯换了新油,静静的看着容循跪在案前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年以来的点滴小事。

      边听,心里既安慰,又是复杂,五味打翻,混在一处,是哭笑不得,又是难过愧疚。

      当初一时心软,连带着自己入了迷障中,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拓跋翊垂下手臂,广袖遮住了腕间一点银光,体温捂热了镯子,可套上时的冰冷,才提醒她,晚了,晚了。

      忽然的眩晕间,不禁抬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掌心触及到一股温热,拓跋翊低头看去,见是容循过来握住了她,脸上有些担心的神色。

      “这里头香火气重,不碍事。”她淡淡的笑了笑,见他起身,便问道,“都说完了?”

      “嗯。”容循扶住母亲,“我跟爹爹说,过了年,循儿就大了一岁,就能保护母亲了。”说到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头看向别处,红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拓跋翊摸摸他的小脑袋,收紧了交握的手指:

      “爹爹一定很开心。”

      开门,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一晃,远处天空仍有烟花炸开,但夜幕下,已下起零星的雪粒。

      “走吧。”拓跋翊撑开油纸伞,低头对着儿子笑了笑。

      容循点点头,伸手接了几颗雪子,回头望了眼光亮的祠堂,跟在了母亲的身边。

      第二日初一,容循换上了新衣裳,早早的就出去拜年去了,拓跋翊却未出门。

      容家亲戚不多,可也是有几位在朝为官的,这平素虽不大来往,年节也总是要上门问候一声。

      略坐坐,喝两口茶,也就告辞了。

      难过的是那一叠邀帖,往年都是瞧也不瞧就扔了的,可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拓跋翊却都一本本看了过去。

      “除了穆王府,别处去了,也没意思呢。”兰奴边整理边说道。

      拓跋翊随手丢开一本,呷了口茶:

      “也不是为了邀我去,他们是瞧着,循儿一年比一年大了,再不走动热络些,日后这国公府的风,就吹不着了。”

      兰奴点头,了然道:

      “那还是按老规矩?除了回礼,一概不理?”

      拓跋翊点头,忽然问了一句:

      “今年有谁新投了帖来?”

      兰奴开了上面两本,撇撇嘴:

      “有淮翼侯的,也有誉王府的,都是初五初六排宴的邀帖。”

      “淮翼侯的推了,补一份礼,好歹也是‘世交’不是,”拓跋翊手指屈起,轻扣桌面,沉吟思索了片刻,又道,“誉王的接了...”

      兰奴惊讶道:

      “夫人,这...”

      拓跋翊又看了几份帖子,见她面上多有不解之色,耐心说道:

      “既然是新帖,拂了誉王的面子事小,只是如今,他自以为瞧清了江左梅郎,自然来谢我秋日时助的一臂之力,既如此,答应了又何妨?”

      兰奴不赞同道:

      “誉王与太子势同水火,夫人此时前去赴宴,叫外人看着,倒像是咱们府里是庆国公那样似的。”

      拓跋翊唇角微勾,眉梢轻轻扬起,说道:

      “谁说我要去了?”她轻叹一声,“初五那日,就叫循儿去吧,誉王邀我是为了什么,我只叫他知道,谢的是那几份字稿就够了。”

      说的不好听些,只要容循一日不曾弱冠袭爵,这国公府的主事人就还不是他,世家公子,常走动本就是自然,也就不会引人多加猜测了,况且...

      拓跋翊抬手按了按额角,昨夜下雪,今日清晨起身时受了些寒气,看帖子久了,不免头疼的紧,她闭目深吸了吸气,轻声吩咐道:

      “初五那日,我要去一处地方。”

      何处?

      年初二,大街上仍都是行色匆匆,赶去拜年的路人,苏宅大门紧闭,门房得了吩咐,以为下午才有客来,是以敲门声响了许久,才听见过来打了开。

      “谁啊?”门房向外探去,哈了口气道。

      朱红袖角露了出来,继而是整个身影。

      “苏先生今日不见客?”容循在外头站了许久,张口就是白气吐出,面色微白。

      他眉目已是生的清隽,肤色又白,因新年缘故,穿的是一件朱红色的衣裳,身姿修长,在浅浅雪色映衬下,端得是画中人般。

      门房一愣,忙迎他进来:

      “见过世子,我家主人在屋里呢,是小的偷懒,没听见门声,怠慢了怠慢了。”

      容循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脾气,笑了一声,算是过了。

      这苏宅内没什么景致,却也是走得多就熟悉了,大步流星间,就到了主屋,此时梅长苏还在休憩,黎纲是管事,这个时候却不见来接待,飞流一向是神出鬼没,谁也管不到他。

      门房愣了愣,眼见得已走到了门前,若叫客人在外头干冻着,也没有这个礼的,可若叫其在屋内坐着,未曾通传,也不知该是不该。

      容循步上台阶,见门房在下尴尬的样子,再看周围,挑眉一笑:

      “你去忙你的,若见着了黎管事,就说是我来了。”

      许是年节心情甚好,他说话间,神采飞扬,比起往日的温和书卷气多了一丝爽朗,叫门房看呆了一瞬,忙应了应,退下去寻黎纲了。

      待黎纲到时,容循正站屋檐下,瞧着檐角滴水形成的冰柱,神情专注,面貌中不禁带有一丝熟悉之感。

      他没有多想,方送走了宫羽,谁知道一回身就听说了这位世子来的消息,心里只在思忖这时辰太巧,有几分庆幸。

      “世子。”黎纲走得急,不由得喘了口气行礼。

      “黎管事,我来的突然,不会打扰吧。”容循回了一礼,“苏先生可在?”

      “先生在,只是言公子和萧公子下午来访,先生便先去休息了。”

      “啊...倒是我来的不巧了。”

      “世子言重...先生他...”

      话音未落,屋门拉开,俨然是披着裘衣含笑看来的梅长苏。

      他睡眠浅,一点声音也会醒,自然听见了他们的交谈声。

      屋内有地热,自然比外头暖和上不少,容循坐久了自然有些热,他在苏宅待习惯了,便顺手将外袍脱了。

      与锦袍同色,内里着的是朱红的窄袖箭衣,只是与一般银纹的图样不同,下摆绣着一只翱翔的白鹭,丝丝线线,栩栩如生。

      他这样干练的打扮少有,梅长苏不禁默然凝视了片刻。

      容循感受到目光,顺着向下望去,笑道:

      “这衣裳是娘亲给的,说是过年,就比平日里招摇了不少。”

      “新年穿红,图个吉利是自然的,况且你穿上也很合适...”梅长苏抿了一口姜茶,目光仍不挪移,似乎是被白鹭吸引了注意。

      “形制没什么特别,但绣样却是精巧,怪道与别家不同。”

      容循笑了笑,低头拂过下摆,光影微动,浮起一层银光。

      “是兰姑姑绣的,样子是娘亲亲手画的。”

      “听闻北燕官位中,有效仿旧制纠察者,取自然物之名,曰白鹭。翊夫人出身鲜卑,想必亦是借此举,喻义好运与你。”梅长苏拿了一个柑橘,递了过去

      “延颈远望,”容循伸手接过,神情自然,“多少,身上也有一半北朝的血,这些东西,我都知道。”

      梅长苏剥着果皮的手指一重,汁水溅在了衣襟上,点点分明。

      这日下午,萧景睿带着幼弟和言豫津一同上门来拜年,容循与谢绪曾是同窗,交情不错,自然在那种场合下起了一定的缓和作用,不至于尴尬,几人闲聊了几刻,又瞧了景睿舞剑,方才散了。

      到了初五。

      孤山在东郊,地势非最高,山顶却别有一番开阔,只是冬日叶落,空留下光秃的树枝。

      拓跋翊站在孤坟前,风卷起她幂篱下白纱,瞧不起面容。

      “往年只在祠堂中说话,今年也不知怎地,倒想来见见你...”

      火舌卷起纸钱,风带起几缕香灰,回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

      “你性情豁达,生前既受儿女情之累不得远走,死后,遥望天际,不知可解几分惆怅?”她低声问道,倾倒了一杯酒:

      “容兄,这么多年未见,不知英魂何在,”拓跋翊目光深远,投向了远处,一言两语咽在喉间,踌躇再三,她终是低声说道:

      “我只是,实在想他...”

      奢望入梦相见,可依稀少年模样,红颜易老,她也不知,自己还能等几年。

      来时天尚未亮,路有残雪,拓跋翊下山的路走得很慢,很慢。

      以至于当她听见那声音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谁与我,醉明月...”梅长苏弹指拔开瓶塞,心情激荡悲愤处,却见余光熟悉身影。

      哪怕轻纱遮面,哪怕见面不识,可他,却依然能第一时间,认出了她来。

      那目光灼灼,刺的拓跋翊一怔,继而一股酸楚从心底涌出,不由得眼前迷朦一片。

      落泪成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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