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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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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重重屋舍,却见一片异常开阔的平地,左面是直插云海的高山,右面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山间鸟迹罕至,只见一片远山绿水中,雾气缭绕,众人赶到崖边,只见一袭白衣在凛冽的山风间纷飞若翼,那立在崖边的纤细身影就像随时会被那过于凛冽的山风吹入无底的崖底——
隐没在众人之后的季莫狂怔忡地看着那一袭雾气间蒙蒙胧胧的白衣,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恍惚,那随风而动的身影与记忆中染血的白衣重叠,分不清过去和现在——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觉得心思一片空洞没有着落间,那双深刻在心中每一个角落的含泪的眼睛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悲凉、怜惜,跨越了数年的岁月,在他记忆的深处,静静地看着他。耳边似有悠远的笛声渐渐荡来,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无边无际。
忽然间,崖边的那袭白衣似是抵挡不住狂风一般微微一晃,已有人发出了惊叫声。
眼前陡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人,狞笑着拔出了插在另一个人胸口的剑,抬起一脚,毫不留情地将那袭早已染满血迹的白衣踢向身后无底的悬崖,那缓缓坠落的身体在山风中翩飞若惊鸟,那双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隔着漫长的距离,向他望来——
“狂……”
“华言!”
宛如受伤的野兽般的嘶吼声在山谷间回荡,所有人万分惊愕地向发出声音的那个黑衣男子看去,只见他目光缥缈无际地不知望着什么地方,此刻大声地喊出这个名字之后,脸上却是难以言喻的哀恸之色。
崖边的人稳住了身形,遥遥地看过来,嘴角缓缓勾起,悠悠道:“季寺主,又见面了。”
季寺主——
众人统统愕然,那么此人就是秉烛寺的寺主了!
严崖焦急地看着神色恍惚的季莫狂,听到那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唤,他不禁恨恨地瞪了一眼前面的玉箜篌。
玉箜篌也是一惊,待得看清楚那人之后,冷然一笑。
一片恍惚之间,那清冷的一句话仿佛一道厉光,劈开了季莫狂眼前的混沌,眼前的幻境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众人渐渐散开之后,众人戒备的景象。
他呆呆地看着远处的白衣女子,看到了她嘴角计谋得逞的笑容,一切的神识便都回到了他身上,他慢慢收回伸出的手,冷眼一扫周围的全身戒备的众人,不禁冷笑。
他“死”去多年,江湖上认识他的人本就不多,如今剩下的更是屈指可数,所以他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不加易容就混在人群之中,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种近乎荒唐的情况下,自己暴露了自己。
混在众人之中的秉烛寺众人也暗暗戒备,向来坚韧沉稳若磐石的寺主竟然失态至此,此中缘由,也只有江不离清楚。
“阁下便是秉烛寺的新任寺主?幸会幸会。”宛郁月旦向着他的方向拱手道。
季莫狂冷然一笑,此刻已有人认出了他,只见清微道长惊疑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惊道:“是你!‘将离狂刀’季莫狂!你不是早就……!”
季莫狂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不管周围众人或敌视或恐惧的眼神,径直向前走去,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但都无人敢向他靠近一步。
且不论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人是鬼,“将离狂刀”季莫狂的名字就算是并不认识他的人,甚至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新秀,也都带了三分敬意,三分惧意。
在那个高手辈出的年代,“将离狂刀”季莫狂就像是□□中蓦然生长出的一株翠柳,凭借着神乎其神的刀法,以及雷霆万钧的手段,将秉烛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下,让江湖上享有了一段难得的平静,便是在他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秉烛寺诸人还信守着对他的承诺,继续维持了黑白两道的平静长达两年。
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在死了那么多年之后,以秉烛寺寺主的身份,在一次出现在江湖人面前,更是一反过往做法的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众人心中,各怀想法。
季莫狂却懒得管周围的反应和夹杂的质问声,他快步走到泠烟身边,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把、圣、香、交、出、来。”
泠烟镇静地仰视他,微微一笑,“告诉你碎片作用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告诉你,十日之后,就算你拿到了碎片,也不能让你的妻子复生了?”
季莫狂震惊地看着她,只见那个女子眼中闪烁着看穿一切的光芒,他心中一沉,再次道:“把圣香交给我!”
泠烟一挑眉,忽然扬声道:“季寺主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难道就不想好好弥补一下?”
身后的众人听到都是一片喧哗。
“是啊!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若不把东西还回来,今日你别想走出碧落宫!”
季莫狂对身后的声音闻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泠烟,眼中是燎原的暗火,似乎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蔓延出来,烧尽世间一切!
泠烟不慌不忙地示意身后的人静下来,她平静地回望季莫狂,道:“既然季寺主有这么想要的东西,而我——亦有我想要达成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以江湖人的方式来一场了结,如何?”
江湖人的方式?
季莫狂冷眼望着她。
泠烟翩然一笑,扬声道:“我们江湖中人,历来有什么事亟待解决,都习惯了在武艺上见真章,既然如此,今日既然是秉烛寺与诸位的事,若是诸位能赢过秉烛寺的高手,让他们交出东西——也就顺理成章了。”她瞥向季莫狂,“季寺主,可是这个理儿?”
四周一片喧哗,众人私下交头接耳,几位前辈掌门低头商讨一番,却也觉得这倒的确是最符合江湖规矩的方法,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而秉烛寺众人却觉得越听越不对劲,他们何时盗取了这些老家伙们的东西?栽赃嫁祸之事秉烛寺吃的不少,但今日这事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只得纷纷向寺主看去。
季莫狂冷冷一笑,“那些人到底丢了什么,你应当是最清楚的,但是这栽赃嫁祸之事我不与你计较,只要你把圣香交给我,一切——悉听尊便!”
跟在众多门派之后的圣香三人,都取了件披风掩饰,索性后头的人大多是叫不上名字的小门小派,压根认不得他们三人,也方便他们放心地听着。
容隐细细听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个方法听似合情合理,实施起来却十分困难。”
聿修点点头,“的确,且不论秉烛寺那些邪道高手们肯不肯应这个莫须有的局,便是真要打起来,丢了东西的门派这么多,难道真的要一个一个地上场?那打上十天十夜都没个头。”
圣香却是兴致盎然地拉过旁边的一个人问道:“嘿,你们掌门是丢了什么东西,这般紧张?”
那人回头一看,见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模样的人,就没了什么戒备,瞄了瞄四周,低声道:“嘿。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家掌门夫人可会画画了,一日她就为我们掌门画了一幅出浴图,掌门视若瑰宝,还时不时拿出来向弟子们炫耀,嘿,我就不细说了,那图画的真是……说出去都觉得丢人,好死不死地竟然就被该死的秉烛寺偷去了,咱们自己门内的人消受也就算了,若真让外面的人看到了,掌门可就得羞愧而死了,这还不得带齐了人马赶过来了?”说完,嘴里又骂骂咧咧地转了回去。
圣香拼命忍住了开怀大笑的冲动,打开折扇遮住自己的嘴巴,向泠烟望去,却发现她的视线也有意无意地向这边看来,二人视线相撞,泠烟挑眉一笑,转过头去。
“不过——”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讨论,齐刷刷地看向她。
泠烟淡定地面对着众人狐疑的目光,继续道:“若是真要这样一个门派一个门派的人对战,只怕各位都得在这里呆上了十天半个月的了。”
众人哗然,对啊,真这么打起来,光看那些有名有姓的大派就有十几个,真要这么打起来,何时才是个头?
智空方丈沉吟片刻,道:“那依女施主之见,应当如何?”
“很简单。”泠烟笑道,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场的诸位推选出一位代表,由他与这位季寺主打上一场,一场——定胜负!”
众人一愣,又是一片议论纷纷,泠烟笑看四周,笑得异常狡黠。
季莫狂冷哼一声,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智空方丈和清微道长等人商议之后,觉得这个提议极好,他们当年和“将离狂刀”都有几分交情,知道此人虽身在□□,行的却是光明正大的作为,虽然此事诸多疑点,但看他此刻毫不反驳,应当与事实相去不远,但细细想来,此时就和秉烛寺起冲突,并不明智。
就在这时,泠烟似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又道:“不过,若把这次比武当做是黑白两道的一次正式交锋,也未免太过儿戏——不如,就由碧落宫和在场的诸位见证,今日的比武,纯粹为解决这件事而比,诸位离开这里后,这次比武,便根本没有发生过!”
听到自己被点名,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的宛郁月旦无奈地一笑,只得道:“如此,我碧落宫很乐意做这个见证。”
其他人议论纷纷,虽然这样听起来有些儿戏,但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无论是谁出去应战,输了,自己的门派丢脸,赢了,便是惹到了秉烛寺,后患无穷,若是秉烛寺也能认可这个做法,倒的确是上全之策。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季莫狂身上。
季莫狂盯着泠烟,只见那张脸上依旧是深邃莫测的笑意,他沉吟半晌,点了点头。
“好厉害的手段。”容隐不禁赞道。
虽然他没有点名,但身旁的聿修和圣香还是知道他赞的是泠烟。
原本是一件可以引起江湖黑白两道间轩然大波的事,竟然在她似不经意的几句话间就被转向了一场将来绝不会被记载在册的纯粹的武斗,不可不叹——
就在众人都认可了这个做法之后,另一个问题又浮出来,到底派谁上场呢?这可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若是输了,可是大大丢了面子,毕竟“将离狂刀”的威名不可小觑,可若是赢了,就算众人都默认会将此事隐瞒,季莫狂的人品倒也可以相信,但引起了秉烛寺的注意,实在不是件好事。
正在几位前辈和大派掌门低声讨论着由谁出战时,忽然又听到那个白衣女子轻轻道——
“泠烟不才,愿当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