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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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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修接到信件的时候,他正坐在百桃堂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施试眉钳般考虑之下,还是听了姑射的话,暂时关了百桃堂,今日聿修前来便是要接走她。
施试眉从里屋撩了帘子出来,便见聿修正襟危坐地看着手中的书信,虽然面上还是木讷之色,但她对他深知至此,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走到他身旁坐下,问道:“怎么了,泠烟信中提到了什么?”
聿修面色冷凝,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施试眉疑惑地接过信,匆匆看完,确实大惊失色,“这!泠烟这是!未免太过冒险了!”她惊愕道:“她要将这么多人拖下水,若是成功也就罢了,若是……”她不敢说下去。
聿修默默地点点头。
信中寥寥几笔,虽是轻描淡写,但——无论是谁,若是看出了那笔墨之后的冒险之心——谁能不惊心。
施试眉愣了片刻,才匆匆问道:“这件事,容隐他们可知道了?”
“应该已经接到了信。”聿修看了看信上的落款,“也许不仅我们收到,只怕这封信——赵大人也会收到。”
“泠烟这么做——未免太莽撞了,她便笃定碧落宫会助她?”施试眉眉头深锁,“宛郁月旦这个人——岂是这么容易便能说动的。”
聿修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拉过她的手,不再多说。
泠烟啊泠烟——你这步棋——若是有一丝走差——便是连后退之余地——都没有了。
汴京、国师府内
一个一头灰发的宽衣男子正坐在窗前,望了一眼窗外高悬的明月,便低下头去,专心摆弄手中的物事。
未过片刻,一道白影从窗外翻了进来,落在屋里,来人大大咧咧地道:“喂,有你的信。”
那灰发男子头也不抬,只悠悠道:“池云,我早跟你说过,到我房里来,别从出门以外的地方进来。”
那被称作“池云”的男子冷哼一声,将信扔到他桌上,又自从窗口翻了出去。
“啧啧啧,这‘天上云’的习性果然改不了。”灰发男子啧啧几声,看了一眼那封信,却不管它,径自摆弄手中的东西,直过了许久,才似想起还有一封信的存在,才不耐烦似的随手拈过信,却见封上没有署名,皱了皱眉,才撕开信口。
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他展开来,纸上只有一行清倦秀丽却不失锐气的笔迹。
“想救方周,还我人情。”
灰发男子面色一变,立时站起,手中捏着信纸,眼中便是一股暗涌,许久,才向窗外喊到:“池云!进来!”
窗外的人似是不耐烦了,磨磨蹭蹭才蹭到窗边,不耐道:“又怎么了?”
然而他一看见灰发男子的脸,浑身的惫懒劲儿都散去了,那是极少见的,这位唐家大国舅极少见的严肃之色,跟了他几年,也仅见过三次。
灰发男子将手中的东西摔到他身上,冷声道:“拿给她,告诉她,我愿助她,希望她——千万不要食言——”
池云愣了一下,只觉一股森冷之气从他身撒谎能够缓缓渗出,不由打了个寒颤,当即接了东西,纵身而去。
看着他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灰发男子负手站在窗前,任谁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许久,才返身走回桌前,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一甩手,扔到了窗外。
“泠烟啊泠烟——这样——你我互不相欠。”
洛阳城内,一条小巷之中
圣香打量着这间小院,啧啧叹了几声:“这阎家的小姑娘还真是大度,这么好的地方便借给了你。”他瞟了那厢正收拾着的人一眼,“她若知道这地方被你用来私藏‘通缉犯’——想必会气死的。”
泠烟摸了摸檀木桌面,没有一丝灰尘,想必是阎凉早叫人清理了一遍,这间小院干净是干净,只是没什么人气,想来空置也久。
“阎家在洛阳城内的房产只怕多不胜数,这小小一处院落,指不定就是阎老爷子送与凉儿当嫁妆的。”
“哟,那我们岂非占了人家小姑娘的闺房?”圣香笑嘻嘻道。
泠烟笑了笑,“谁知道呢?”她大致在院中逛了一圈,随手收拾了一下,便对圣香道:“你可先去歇息,里屋的床已经铺好了。”
圣香伸展伸展筋骨,道:“你特意让人家碧碧在城外晃了一天才入城,现在又赶我去睡觉,打算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不跟本少爷汇报汇报?”
泠烟慢慢地瞟了他一眼,“你若不想去睡,我可去,这里只收拾了这一间房,难不成你想去隔壁睡那张硬木板?”她指了指旁边的小间。
圣香向里头探了探头,缩回来,拍了拍泠烟的肩,“那本少爷就不打饶你收拾了。”说罢,径直进了里屋。
泠烟笑着摇了摇头,便在一张椅上坐下,看了看门外一倾如洗的月光,呆坐了许久。
她凝视着自己的左手,手背光洁如玉,但那里曾经有一个深深的符印,但初入江湖时,不小心被卷入了一场恶战,那个印记——被自己的血洗过之后,消失无踪。
如果当年——一直呆在皇宫里,没有因为对“江湖”那旺盛的好奇心,没有踏入这个无血无泪便不成江湖的地方,没有受那次伤——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握紧,直握的指节泛白,许久,才缓缓地闭上了眼。
但——无论有没有洗去那个封印,最终的结局——也不会因此——而又任何的改变。
所有的一切——在开始之日——就已注定了结束的方式。
“一个人的血和泪,也许真的无法改变什么,但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几千几万个人,他们的血、和泪,即使无法改变所有,也一定——会为日后的改变埋下最深的契机——终有一日,撼动天地。”
泠烟忽然睁开了双眼,记忆中那抹灰衣的身影一时在眼前无法散去,那张笑如清风的脸似真似幻。
她的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是无人能及——无人敢直视的辉光,是曾经指点沙场,扭转乾坤,无人能摒其存在的光芒。
一切,似归当年。
“我命由我不由天么……寂旻……你我所信,终不是空谈!”
低声笑道,泠烟翩然站起,周身却是往日那略显慵懒的女子所没有傲然风姿,她走出院落,随手合上门,向着空中道:“守在这里。”
空中似乎有一丝风滑过,如回应般,滑入院中。
泠烟抬头望着星辰点点的夜空,忽有一种消失多年的豪气涌上心来,她低声一笑,纵身一跃,飞驰在洛阳城寂静的夜色中。
这一世-——竟还有这样的机会,放手一搏——
江湖江湖——便是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