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王子殿下》沈希远

6、巧遇

　　半个月后的周日，方湛辰出院，保姆却正好有事请假，是苏家父子接了他回家，当然也被招呼了在苏家吃饭。

　　两户人家本来就是门对门，苏父苏母甚至比自己的父母都亲，方湛辰自然不会拒绝。

　　菜烧得差不多，便由苏落装了些送去给正在医院值班的苏母。医院不远，也就十分钟的自行车车程。

　　到医院快十二点，却意外地碰见神月在复诊。

　　苏落先是惊讶，然后急急地问他哪里受伤了。

　　而神月见到苏落的直接反应便是——喜上眉梢，连叫了两声“落”，完了还装了个模样对苏母道：“陈医生，先后见到你两个儿子，真是荣幸啊！！”

　　他可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因为知道自己的医生就是落的母亲，所以十一点他赶到医院时还特意客套了一下，说“抱歉，耽误您的午餐时间了”，却不知苏母笑盈盈地说，没关系，我儿子会给我送午餐过来，这句话楞是让神月将半个小时就可以搞定的复诊拖上了个翻倍的时间，结果来那个果然是他想见的，嘿嘿。

　　苏落瞧见神月故作小大人的样子，忍俊不禁道：“要是巧遇的地方不是医院那就更荣幸拉。”便为双方介绍了几句，带着神月一起离开了。

　　神月将随身背着的网球袋扔给了苏落，抬起左手腕扭动了几下，坦白道：“之前在美国时因为事故这里轻微骨折，就不太能打网球了，啊，我是左撇子，不过养了两个月还没完全康复我就做大力扣杀，结果又伤到了，妈妈说反正短期内要坚决禁止打球，也不能参加比赛，就让我回日本去住一个学期，我就回去了，可是——”

　　可是，回了日本，比他小五岁的弟弟当他隐形人，他爸爸虽没明确表示，却是很排斥他的出现的，而妈妈，是有很努力地进行调和，可每做一件事还是习惯性地会去看爸爸的脸色，这样的日子……哪怕他整条胳膊都骨折，也比呆在日本好。

　　“可是在日本住不惯，Cynthia，就是一直照顾我的阿姨，又正好要回中国待产，我就索性跟着一起来了。又养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很大力的动作要当心外，good as new！！”

　　苏落放下心来：“那你上午就是一个人去打网球的？”

　　“嗯，去室内网球场，”神月睁大眼睛，“落你会打吗？我们一起吃午饭吧，然后……”

　　小孩跃跃欲试的表情让苏落实在不忍心讲实话：“唉唉，我会打排球篮球乒乓球，就是不会拿网球拍！”

　　小孩的脸垮了下来，一会又打起精神：“那落请我吃饭吧！”然后今天下午就准备赖定他了。

　　苏落还不及说什么，神月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金发男孩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气氛倏然间凝结。

　　苏落想着是否要回避一下，手却突地被小孩握住，死紧死紧，骨头似乎都要被捏碎。

　　“别走！”男孩明蓝色的眸子此时溢满了一种难以言喻……也许忧伤是其次，而那里面的孤独，和隐隐不甘心的倔强，让苏落不由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小孩的手背上，轻声安慰，“神月，我就在这里。”

　　小孩自然而然地将半个身子偎进了苏落怀里，接通电话：“喂……”

　　沿着电波传来的是一串日语，很柔软的女音，一迭声的道歉：“小溪，对不起对不起……”Ken接儿子离开日本时，她甚至没去机场送行，直到现在她才知儿子居然去了中国，“可是小溪，妈妈每天都在想你。”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他并不想她。

　　每次打电话来无非就是讲一些你要听舅舅的话，有时间来日本看看妈妈和弟弟，妈妈爱你你之类之类的，听都听烦了。今天也没差，听那边讲完一个流程琢磨着可以挂电话时，却听神月夫人仿佛鼓了很大勇气问道，“小溪……你在中国吧？”

　　“对！”苏落觉得手被捏得更紧，他无声地将小孩围在自己的臂湾里，掌心轻抚他的金发，一下一下。

　　“小溪，中国…离日本比较近，你也许方便……经常回来……”

　　小孩将眼底涌起的湿润都压在了苏落胸前，哑哑地回道：“妈妈，其实美国离日本也很近啊，不过一张飞机票而已。”

　　嘟——

　　毫不迟疑地切断通讯，神月对自己催眠，以前都努力不去在乎了，现在也不要在乎不要……切……

　　直起身子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小孩拉着苏落就走：“饿了，去吃饭吧。”

　　“呐，神月，去我家吃饭吧？”苏落脱口道。手被小孩握着怎么也不想放开，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索性，就遵循现在的希望把他带回家去吧。

　　神月嘎然止住，为了防止有什么会从眼眶中流出，脸还仰得高高的，他眨了眨眼，声音还很凶：“你——想我去你家——吃饭？！！”

　　苏落抿唇盯着神月看了一会，很肯定地得出一个结论，这次换他拉小孩走：“我的荣幸！！” 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将小孩的金发揉成一团糟，打趣道，“我知道你很愿意的……”他又不迟钝，小孩对他的依赖，他都看在眼里的。

　　后脚跟立刻被踹了一记：“可恶！！”

　　“呵呵……”

　　苏落决定暂时把他的捷安特扔在医院车棚里，和神月手拉着手走了二十分钟路回到家，敲开苏家大门，苏渐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神月连忙站到苏落后面，吊起一边眼梢，故作可怜样地说：“落，他不欢迎我！”

　　虽然苏渐还是没个好脸色，可敏感的孩子却轻易感觉到，他对他的敌意已经所剩无几，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

　　瞧吧，苏渐转身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又拿出了一副碗筷。

　　多了一个陌生男孩，餐桌气氛还是挺不错，苏父问了些比较不涉及隐私的问题，比如在中国，语言上是否还能应付，饮食是否习惯，不同的风俗是否能适应之类的，神月也一一做了回答。

　　因为Cynthia是中国人，她去美国读大学后因缘巧合和Ken认识后，便一直在照顾神月，这么多年的磨合下来，神月对中国早已了解甚多，至于中文，因为妈妈是中美混血，所以他也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而五岁前又有点基础，在Ken的建议下，他也就跟着Cynthia学了起来。

　　苏落不住往神月碗里夹菜：“想第一次在校长办公室见面时，一开口就说了句中文，故意吓我的吧？”

　　小孩用食指骚了骚鼻尖，嘿嘿笑了两声。

　　提到网球，他倒只是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就平时没事时打打。

　　苏渐却突然道：“啊，我前两天浏览网页时看到美国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生，连续两年获得少年网球大赛的冠军，也是金头发蓝眼睛，还有个绰号，叫王子殿下，神月你听说过么？”

　　“咳咳咳——”神月看苏渐嚼着排骨，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在不解之下却似乎又顿悟了苏渐的话中之话。

　　没错，苏渐既然已经查到“王子殿下”，不会不知王子殿下就是他神月槿溪，那这样问他又是什么意思？

　　金发男孩挑了个最大的鸡腿塞给苏落，附加一记瞪眼，他碗里都快装不下了，落还不停手，当他难民啊！！

　　然后，他才不在意道：“王子殿下啊，听说过，也就那样吧……再说，我打网球只是因为太闲了找点事情做而已，如果能找到更重要的事，那随时放弃也有可能。”

　　“随时？！！”苏渐没掩饰住他的惊讶。虽然神月的名声还不够大，不密切关注网坛信息都不会知道他，但美国有关评论员也充分肯定了他的实力，再多加培训和比赛经验的话，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可『王子殿下』本人却说，随时、会、放弃？！！

　　“很奇怪吗？不就是打着玩玩的嘛！！”

　　“咳咳，还好，”这下轮到苏渐咳嗽了，“对了，阿辰没事也喜欢打网球，你们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下。”

　　“好啊，”神月扬起眉，“有空还请方会长多多指教了。”

　　方湛辰只微不可微地点了下头，甚至没出声，视线粘在了面前的菜盘子上。这个混血儿，当初从落口中听到他名字时就莫名地排斥，见了本人果然挺讨厌的，落怎么会把这么不讨喜的人带回家来的？！！

　　神月也不在乎他的反应，反正就是客套一下。他怀疑苏渐对他的敌意之所以消失是不是因为全转到这位会长大人那去了，切，管他呢！

　　“啊，方会长怎么一直不讲话，也不怎么吃东西，”小孩也不是没脾气的，“是我影响到你的食欲了吗？”

　　苏落咬着鸡腿在他脑门上顶了顶：“你可真会想，阿辰本来话就少——”

　　“再加上他刚动阑尾手术不久，”苏渐冷不丁接口道，“面对这一桌子菜他却只能捡清淡的吃，心里有些不平衡而已。”

　　“哦，明白了！”神月煞有介事。现在能很肯定，落的弟弟对他是一丁点儿敌意都没了，而且、似乎、还是帮着他的，好现象，虽然还是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

　　在大家善意的发笑中，方湛辰却是彻底无语了，只想赶快吃，吃完这个转学生就可以回去了，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他，然后按照惯例他能跟苏父或者落下盘象棋来打发下午的时间。

　　可接着，他却又听到转学生问苏父道：“Uncle，下午我可以请落陪我去逛逛这座城市吗，Ken回美国了，Cynthia有宝宝也不能一直麻烦她……”

　　作为一个有名的心理医生，苏父一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孩子们的互动，一会才道：“这个你应该问落才是哦！”

　　苏落不用问，含着笑清清脆脆一个字：“好！”

　　苏渐不悦的眼光扫过去，这小鬼，跟着落来家里，完了还想把落带出去，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小鬼却偷偷朝他扮了个鬼脸，嘿嘿，得寸进尺可是小鬼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