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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下心事 ...

  •   乌鸦在南方长大,从没见过狼。但此刻看见那绿莹莹的眼睛,不禁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握住了李苏的手腕:“怎……怎么办?”
      李苏虽然心中害怕,但为了使他心安,勉强做出镇定的样子,叫他骑马逃走。
      “咱们骑的是蒙古马,狼群跑不过他们。”李苏甩开他的手:“快去!”

      乌鸦叫道:“一起走。”

      “我拖住它们。”李苏蹲在地上,动作迅速地垒沙堆,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沙堆可以短暂地拖住狼,它们必然要把眼前的沙堆刨开才继续往前赶。

      乌鸦愣愣地看着他,眼看那群狼潮水般的逼近,空气里几乎能闻到一股皮毛的骚臭味道。乌鸦把李苏拽起来,两人提气奔跑,回到休息的地方,那两匹马已经感觉到危险,四蹄不安地踩踏,李苏先翻身上了马,乌鸦一把抱起昏睡的李越,扔到马背上,然后才跳上马背。两匹马不待主人扬鞭,当即发足狂奔。
      那群饿狼整日流荡在西北荒漠里,此刻正值隆冬时节,万物凋零,它们早就饿得皮包骨头,如今陡然见了活物,牙齿一齐咬的吱吱作响,不管不顾地追赶起来。

      乌鸦带着李越,两人的速度拖累得那匹马也不能跑快。忽然一匹狼飞扑过来,一张血盆大口正对着乌鸦的后背。
      李苏反手射箭,那匹狼额头中箭,沉重地栽倒在沙子上,尸体很快被群狼淹没,血肉横飞。其他抢不到肉的狼则继续追赶。

      乌鸦从未见过这样骇人的场面,正觉胆寒。那边李苏大声道:“把他扔掉。”
      乌鸦大怒:“他是你弟弟,你要拿他喂狼吗?”

      李苏努了努嘴,补充说:“胡杨树。”

      乌鸦这才意识到道旁有几株极粗壮高大的胡杨,树身粗约三尺,高有三丈,枝杈颇繁密。他醒悟过来,一手抓了李越的腰带,运足力气,嘿地一声,将李越扔到了树上。他大声道:“二王子,坚持住。”

      李越四仰八叉地卡在树枝上,双目紧闭,显然是人事不知。两三只狼闻到他的气味,嚎叫着围着树根打转,又用狼爪抓挠树枝,不肯离去。

      乌鸦□□的马速度快了一些,与李苏并肩而跑,两人不时转身,射杀那些即将扑上来的狼。奈何这群狼有数百头,一时间杀不尽,若是拼体力,这两匹马大概不到天亮就力竭而亡了。
      乌鸦只好问计于李苏:“大王子有何妙策?”
      李苏迎着呼呼烈风,大声说:“我不知道。”

      乌鸦说:“你们弟兄俩和群狼并称西北三恶,说起来你还是三恶之首呢,难道是浪得虚名吗?”

      李苏没好气地说:“你他妈的闭嘴。”略凝神想了想,调转马头往西走,又大声说:“跟我来!”
      乌鸦紧跟上去,又说:“你有办法了?”

      李苏点头,谈话见又发出几支利箭,然后说:“这群畜生常年危害西北,今日撞在我的手里,便一个活口也留不得。”
      乌鸦又是一愣,嘀咕道:“这会儿又说什么大话!”

      李苏也不答话,眼看两匹马口吐白沫,速度渐渐缓了。李苏抽出短刀,刺在马屁股上,这两匹马吃痛,又狂奔起来。天色渐渐亮了,两人回头看时,只见百步之外,上千只饿狼奔腾咆哮而来,黄沙遮天蔽日,宛如丈许高的城墙。

      乌鸦和李苏看了,皆有些胆寒。这时在他们前方的路上,显出一团黑色的影子,靠近后才渐渐清晰,乃是一座废弃城堡。
      李苏大喜,又对乌鸦说:“你会轻功,待会儿先跳上城墙,我把群狼引入城内,然后你关闭城门。这座城是封闭的,墙壁又高又厚,这群狼在里面待上十天半月,就会活活饿死的。”
      乌鸦听了,大赞他的计谋,又蹙眉道:“你引群狼入城,岂不是送死?”

      李苏看了他一眼:“你站在城墙上,只消伸出一条绳子,把我拉上去就是了。劳你担心,我还不想死。”
      乌鸦又羞又愧,点头称是。

      两人越入城中,乌鸦凌空飞起,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城墙上。李苏见了,心中暗暗赞叹,眼看群狼呼啸着奔入城内。李苏犹自在城内奔突砍杀,乌鸦眼看最后几只狼入城,当即飞落地上,运足力气,将那两扇石头做的城门轰隆隆地合上。而后又飞到城墙,大叫道:“李苏。”

      两匹马早已经被群狼撕成碎片,内脏鲜血涂得满地都是。李苏立在一处高地,手执长剑,浑身是血,身旁有两三具狼尸,周围则是几十只狼沉腰低吼,随时打算扑杀的样子。

      乌鸦慌忙解开腰带,一甩手扔过去。却发现这城墙有三丈高,而自己的腰带扔出去还没有一丈远。他登时急了,眼看一头狼扑上去,李苏虽然勉强躲过,肩膀却被咬出极大的口子。
      乌鸦急得五内俱焚,当下也不及思索,纵身下去,一把抱住李苏的腰。本打算飞上城墙,奈何气力不济,加上墙壁光滑,没有着手之处,试了几次,他又急又慌,夹着李苏在城内奔跑,李苏本打算要说什么,乌鸦只是一个劲儿地嘀咕:“怎么办,怎么办。”正说着,忽然脚下一空,身子直直地坠落下去。

      两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落地后就势一滚,倒也没受伤。接着噗通一声,却是一只狼追赶过猛,也掉了下来。李苏反应极快,一刀将狼杀了。
      这是个荒废了的枯井,井底干燥松软,四面用青石堆砌,十分斑驳。乌鸦估量着到井口的距离。两人出去倒也不难。只是外面全是狼,还不如躲在这里得好,横竖狼肉是现成的。

      李苏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忽然看了乌鸦一眼,问道:“我让你用绳子拉我上去,你怎么反而下来了?”
      乌鸦也是一脸委屈,举着自己手里的腰带,解释说:“绳子太短了,我又看到你有危险,所以才急了。”

      李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把衣服撕成布条打结,不就够了吗?唉,不说了。”
      乌鸦听了,更加郁闷,抱着手臂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斜眼看见李苏正艰难地处理伤口,他才挨挨蹭蹭地过来,帮助李苏把上半身的衣服脱了。
      李苏宽肩细腰,长发披散,肌肤因为常年日晒的缘故,带着颇为迷人的颜色。即便是坐在地上,小腹间也不见赘肉,腹肌和人鱼线清晰可见。他的肩膀被狼牙划过,一大片血肉外翻,几乎能看见白骨。他自己倒也镇定,眼看乌鸦给他包扎,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乌鸦心中暗暗佩服,又擦拭着他肩头的血迹,说道:“你的肩膀比一般人要宽,显见的是要承担很大责任的人。”
      李苏身为王子,从未有人敢评价他的身体,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美还是丑,听了乌鸦的话,李苏有些不安,伸手丈量了自己的肩膀,果然比别人更宽阔一些。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说:“我原不是能担大事的人,空长了一副肩膀有什么用。照你那样说,扁担岂不是能肩挑江山了?”

      他自己解嘲似的哈哈大笑,乌鸦坐在他身边,半晌才说:“我是夸你生得好,又不是挖苦你,你干嘛那样说话。”
      李苏一愣,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乌鸦心中暗暗发笑,心想,他刚才还像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现在又像个挨了骂的小孩子。

      当天晚上两人吃了一点狼血狼肉,腥臊的气味弄得两人一直反胃。当天晚上两人和衣而睡,一起看着井口上巴掌大的月色,听着哀婉凄清的狼吼声。

      李苏跟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那会儿很乖巧很用功读书,各方面也都很优秀,偏偏父王总是不满意,嫌他不够勤勉,不够机敏,不够睿智,弄得他一直畏首畏尾,敏感自卑。反而从不被人重视的二王子更加活泼机灵,受旁人的喜爱。

      乌鸦也跟他讲了自己的事情,小时候的学武经历,长大后游历江湖,遇到的那些让他忘不掉的人。
      李苏听了心里发苦,却又忍不住想一直听下去。心里又想,也不知道那女人有什么好处,竟让他这样魂牵梦绕,呆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是不是还要回去找她?”

      乌鸦笑道:“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在心里记住她就是了,干什么去找她?”
      李苏心中微喜,希望他永远留在沙漠里才好。

      当天两人睡下,第二日又吃了一点狼肉。此时天气寒冷,肉质一时间倒不容易腐坏。地面上的恶狼只是整日咆哮,冲撞,没一刻消停。他们俩倒也不怕,每日在井中谈天论地,十分逍遥。

      乌鸦本是淳厚的人,虽然知道李苏对自己是别样心思,但对他并无一点轻慢鄙薄的态度。何况他早年间也深知爱而不得的滋味。因此他对李苏言谈间更为委婉温和。
      岂不知他这样却让李苏内心很受折磨。
      李苏明知他不好男风,也不敢对他再有他念,偏偏他言语缠绵情致,倒似极有情意。李苏去试探他,他却懵懂无知,不解风情。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两人都是饥肠辘辘,情绪低落。乌鸦无意间说起了塞外风情:“你们这里的男人粗野彪悍,女人倒是很秀美,又能歌善舞。”
      李苏点点头,低头用短刀割狼皮上的一点腐肉。
      乌鸦又玩笑道:“这么多美貌的女子,大殿下竟一个都看不上吗?”

      李苏的情绪本来就很难控制,他顿了顿,忽然把短刀摔在地上,手指被刀刃切过,鲜血淋漓。他也不理,起身走到井壁前,拳打脚踢,嘴里嘶吼怪叫,全是野兽的声音。

      乌鸦不知他心中的凄苦,但这几日相处下来,也隐约察觉了这位王子的脾气古怪。他见李苏捶打墙壁时用了十分力气,恐他折了手指,忙扑过去将他拽回来,强行按在地上,大声问他:“你又发什么疯?”
      李苏不搭理他。
      乌鸦见他手指流血,叹气道:“你这人倒是乖觉,只拿自己的身体出气。要是手指弄残了,还不是自己受苦。”
      李苏瞪着一双黑潭般的眼睛,声音冷森森地:“我自己死不死,关你什么事!”抓起地上的短刀往手背上刺。”

      乌鸦阻拦不及,忙伸手垫在他的手背上。李苏赌气自残,力道很大,刀刃瞬间刺透了乌鸦的手心,他这才醒悟过来,猛然收手,将短刀扔了,眼见乌鸦手心鲜血翻涌,显然伤口极深。

      李苏又是心疼,又是懊悔,呆呆坐着,不发一言。

      乌鸦疼得直吸气,翻过手背,见并没有扎穿,这才略放下心。他把手掌摊放在膝盖上,又扫了李苏一眼,长长地叹气。

      两人再也不说话,到傍晚的时候各自躺着睡下。月光皎洁,照得井底一片雪亮。乌鸦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察觉李苏走到了自己身边。他闭着眼不说话,手掌却被抬起,小心翼翼地被擦拭着伤口。

      乌鸦心中一动,坐起来笑道:“我没事。”

      李苏低着头,半晌才说:“对不起。”

      乌鸦倒是很豁达:“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他看了李苏一眼,见他面色如玉,双目低垂,眼皮微微肿着,像是哭过了。乌鸦心里砰砰乱跳,模模糊糊地想:他若是个女人……他若是个女人……这个念头陡然升起,便再也收不住。

      李苏轻声细语地说了很多道歉的话,乌鸦一个字也听不见,只觉月光下的李苏皎洁出尘,恍如仙子。
      李苏见他只顾呆呆地看着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身回到另一侧睡了。

      乌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待要去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他一时间心乱如麻,心想自己大概是太久没见过女人了,所以才会对漂亮的男人生出妄念。这么一想,才勉强平静下来。又筹划着早些离开大漠,免得再受这位大王子的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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