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懒到炸毛

2、冰魄雪莲

　　郭森两眼放光，崇拜的看向尹初末。尹初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干脆利落地处理好兔子后穿在树枝上，正好何宥澈升起火堆，她将兔子放在架子上，便起身到一边取干净的积雪清理手上的血水。看着尹初末完成这一切，郭森早已目瞪口呆，何宥澈伸手合上他的下巴，取笑道，“赶紧擦擦，口水都留下来了。”
　　听到何宥澈的话，郭森才回过神来，对回来坐下的尹初末说道，“尹姑娘，你好厉害，又会治病又会烤兔子！”
　　尹初末笑笑，安静地坐在一边转了转树枝上的兔肉。

　　“不知姑娘可知，这雪山上有冰魄雪莲一物。”何宥澈突然开口道。
　　此时，太阳的一小半余光都被山尖遮挡，这半山腰上只剩下火堆这点光源。火光跳跃，夜色中看不清对面人的神情，只听尹初末淡淡道，“传说而已。”
　　“那姑娘可知，冰魄雪莲能治百病。而西越皇帝为了侄子瑾王昭告天下，若有人能找到冰魄雪莲，便授予爵位和黄金万两。”
　　“所以，何公子想得到爵位和黄金万两？”尹初末嘴角翘起，笑意却未达眼底，“可惜，无人得知雪莲到底在何处。”
　　“那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为何在此？”何宥澈收起笑容，清亮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火焰，紧紧盯着敛眸的尹初末，“我听说，瑾王和尹姑娘关系密切。当年瑾王中毒，还是尹姑娘机智才得以保住性命，只是可惜，好好的人变得痴傻。”
　　“何公子既然知道这么多，也该清楚，我来这山村已有一年之久。若是已经找到雪莲，我又何以在此？”
　　“那么，你为何在此呢？”

　　一时之间，只剩下火堆噼里啪啦的声响，郭森默默地拾起已经烤好的兔肉啃了起来。他很清楚，这种时候，他还是安静吃肉比较好。
　　“雪莲的传说，西越的报酬，神医的徒弟，呵，”何宥澈拨了拨火堆，伸手过去烤火，语调懒洋洋的，眼眸一转，回到尹初末身上，这才说道，“还是说，这一切是什么阴谋。”
　　对面尹初末眼神有些恍惚，似是了然，似是无奈，她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向何宥澈，“我只有一个目的，救人。其余的，和我无关。”
　　何宥澈并不紧逼，他本就没有指望能从尹初末这得到什么情报，只是尹初末的回答也让他确认了不少，“天色不早，我们该赶回去了。”他站起身，掸了掸衣上的草灰。
　　郭森的兔肉正好啃完，见何宥澈要走，连忙捧起不远处的积雪学着刚刚的尹初末擦嘴。何宥澈有些无奈，伸手掏出一条手帕道，“你这是油水，又不是血水，洗不掉的。用这帕子擦。”
　　对面尹初末正好扑灭火堆，抬眼便能看见何宥澈眼底的温柔，她有些恍惚，只是一瞬便收回视线，“走吧。”何宥澈只顾注意自己身上有没有沾上郭森的油渍，对尹初末的恍惚并未发觉。倒是郭森，心底疑惑不已，他总觉得尹初末很熟悉，到底是为什么呢？

　　三人下山时已是夜色深沉，天上只余几点星光。不远处的村子早已亮起灯光，烛火温暖，驱散了夜幕中的凉意。感受到身边的郭森速度慢了不少，何宥澈正奇怪，却见他眼中若隐若现的水光，何宥澈硬生生转过脸，不愿再看。这几年的漂泊，他们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也从没回过那个曾经叫做家的地方，他无法安慰郭森，也不能，因为这是他欠他的。不过郭森只是伤感一下而已，他揉了揉眼，水光就消失了。回忆放在心底就好，毕竟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三人刚刚到达村口，就见村长焦急地迎了过来，他伸手拉住尹初末，浑身都在颤抖，“尹姑娘，快！快救救大家！”
　　尹初末神色一变，“怎么了？”
　　“好多人，好多人都被感染了！”

　　郭森站在门口盯着紧闭的门板一动不动，一旁的村长和村长夫人心惊胆战，身边还有几位村民正烦躁的走来走去。才一个下午的时间，村里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而前来帮忙照顾病患的几位村民却没有任何问题。尹初末在山上采药，他们不敢乱动，只好先把病人送来这里。初末在里面仔细检查了半晌，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从房里走出来，尹初末取下蒙在脸上的面巾，首先看向家属，“大叔，他们之前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吗？”
　　“大家都喝过村头那口井里的水，而且发病很快。”
　　郭森心头一跳，难道有人故意在井里下毒？可是，为什么之前那几位病人也是同样的症状？难不成他们也喝过那井水？
　　初末低头看不清神色，一旁的何宥澈却没错过她眼底闪过的怒意，她又抬起头看向村长夫妇，“还请村长帮下忙。把喝过村头井水的人都召集起来，如果发病迅速抬到一间院子里，提醒大家进出一定要佩戴面巾，不要直接接触病人。没有发病也请大家注意，少和家人接触。至于井水就先别喝了，我会去那口井附近查看的。”
　　村长点点头，立刻起身去挨家挨户通知。村长夫人问道，“初末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时半会说不清。大娘，你注意点。”初末简单回答，手里动作也没停下，拎起一个桶准备出去。郭森见状准备跟上去，却被何宥澈按住，“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

　　初末站在井边，紧紧盯着刚刚打上来的井水，眼底的怒火再也遮掩不住。她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怎么可能有人可以这么狠心？
　　“无尘。”身后不知何时跟上她的何宥澈突然开口道，“半个月后，连尸骨都全无，用这种毒，可真够狠的。”
　　“你们赶紧走吧。”初末却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何宥澈怔了下，笑了起来，“你认为我们现在还能走？”
　　初末意识到自己犯了蠢，微微叹了口气。
　　“这背后的势力，是想你死，还是想毁掉冰魄雪莲？或者说，毁掉西越唯一的继承者？”
　　“你不必了解这些。若是真想要爵位和黄金，帮我解决这次事情，冰魄雪莲自然奉上。”
　　初末转身定定的看向何宥澈，这种时候，不能让他也来添乱。可是这个人，自己根本看不穿他在想些什么，或者说，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按理来说冰魄雪莲在这个村子的消息他不该知道，可他知道了，还带着郭森来到这里。
　　何宥澈并没有立刻回复她，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灯火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模糊的阴影让她心底莫名紧张起来。过了很久，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随着微风传来，“好。”

　　今年的春节注定不会过得顺利，虽然中毒的人群已被控制，但初末并没有向村民说明情况，只是简单解释成疫病，村子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里，让人难以忍受。带着暖意的阳光斜射在小小的院子里，屋顶的积雪加快了融化的速度，水珠从瓦砾间掉落在地，一滴滴发出细碎的声响，太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也许是太过劳累，初末舒服的缩在躺椅上，明明只是想休息一下却变成了一场午觉，连有人接近都没有发现。郭森来找何宥澈，却见到初末在椅上睡着了，小心拎起一旁的外衣盖在她身上。又轻轻踮起脚尖准备离开，却在转身时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何宥澈吓了一跳。因为担心吵醒初末，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乱动一步，失去了平衡的他动作滑稽可笑。努力稳住身形，他一把拉过何宥澈跑到另一边，才大出一口气，埋怨道，“你这家伙也不出声，吓死我了。”
　　“干坏事呢？”何宥澈故意露出看好戏的神情，“看上人家了？”
　　“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这么，这么不纯洁。”郭森义正言辞，下一秒又变了脸，笑嘻嘻地伸手捞过何宥澈的肩膀，“诶，我说，这位尹姑娘挺不错的，要不要收了人家？”
　　何宥澈扒下郭森的手，故意一字一句道，“你的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
　　“你，你，你，”郭森指着何宥澈半天想不出话来，哼了一声，说道，“懒得跟你说。对了，你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难不成真为了冰魄雪莲？”
　　“不然呢，”何宥澈面上一派无辜的表情，“我都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看，我得到冰魄雪莲，就可以得到西越的爵位，不管这瑾王的病能否治好，这爵位绝对跑不了，拿到了爵位，我回到兰国也可以方便不少。”
　　“可是，”郭森抓了抓额头，像是找话反驳他，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不一会神色间的担忧却是慢慢散开了些，他笑了笑，“算了，反正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好了。”

　　等到初末醒来时已是傍晚，院内还未亮起灯光，正是一片静谧安详，只可惜一阵喧闹打破了原本的氛围。初末站起身看向院门，也就是喧闹的来源处，双眸中隐隐带着担忧。
　　“不好了！不好了！初末姑娘！”
　　村长率先闯进门，不过是跌跌撞撞的冲进来。随后跟着几位没有生病的村民，阿文紧随其后。何宥澈和郭森从院子另一边走了过来，明显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初末走上前扶住村长，抚了抚他的后背，“村长你先缓口气，再慢慢跟我说。”
　　阿文看村长一时半会也说不出口，替他说道，“是这样的。这几天的事按照律法是要上报朝廷的，村长连夜去了镇子，本想着上头至少会派些人来帮忙。结果没有回应，本以为就这么算了，咱们自己解决也行，反正有初末姑娘在。可没想到，今天中午村子就被军队给围住了，还不让我们出村。村长和他们理论，才知道原来是天守教的大祭司让县令把村子给烧了！而且就在三天后！”
　　郭森惊讶不已，不由看向身边的何宥澈，却见他眼眸微沉。初末握紧双手，心底越发沉重，该来的终于来了。村长终于缓过来，握住初末的手，“姑娘，趁今天夜黑，赶紧和几位客人走吧！我们不能连累你们！”
　　初末摇摇头，道，“我去和他们说。”
　　村长一听急了，忙说道，“这怎么可以！你一个小姑娘，万一，，，”
　　“放心吧，村长。我有把握能治好那些病人，所以也请你相信我有把握能拖上一段时间，至少可以在他们放火烧村之前，解决掉这一切。”初末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村民们都点点头，情绪镇定了不少。
　　村长点点头，但到底还是担心，“如果真的不行，初末姑娘，你必须走！你本来就与此事无关，没必要为了我们把命丢在这！”
　　一旁的何宥澈不由怔住，眼底的情绪如海涛般翻涌，终于归于平静，他垂下眼睑，嘴角浮现一抹带嘲的笑意，多久，有多久没有遇到过这种人了？久到他都快以为这世上除了郭森就只剩下他这种自私的人类了。郭森看见他那有些难看的笑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感受到何宥澈不开心，可他不懂，不懂何宥澈为什么不开心。
　　初末拍拍村长的肩膀，面色和往常一样平静，郭森却从她眼底看到了愧疚和难过，他真是越来越不懂了。

　　人群散了，初末进了屋内收拾东西，院内只留下郭森和何宥澈二人。郭森蹲在台阶上捧着脑袋数星星，身旁的何宥澈则席地而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呢？”郭森的手还无意识地点向天上的星星，眼底满是茫然，“明明没有多少人知道冰魄雪莲在这村子里，也只有我们找到了这个村子，难道是有人知道村子里有冰魄雪莲，准备杀死全村的人夺取雪莲？”郭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自己否决了，“可是想得到冰魄雪莲没必要杀死全村的人，再说，军队都来围村了。难道是那些人借刀杀人想把你杀了？”
　　“你觉得我会让他们有机可乘吗？”
　　郭森点点头，“也是啊，出了事你可是跑的最快的那个。”
　　“，，，”何宥澈无奈的笑笑，“在你心里我这么恶劣啊。”
　　“没，怎么可能？”郭森一脸‘我很正经很认真啊’的表情，“你非常优秀，在我心里你优秀的没人比得上啊。”
　　屋外两人斗嘴斗得开心，屋内尹初末却没有那么轻松的心情，冰魄雪莲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诱蛇出洞的幌子而已。西越国制度和其他国家不同，皇帝做任何较大的决策都要有世家支持，而这几年世家的决策都被天守教教主白沧海左右，可是怎么也找不出白沧海联络的对象，那人隐藏的太深。瑾王痴呆，冰魄雪莲是唯一可解的神药。没想到对方如此冷酷无情，为了防止瑾王上位，连村子里无辜的百姓都不放过。她只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给地方官员，希望这样可以拖上一段时间。

　　第二日尹初末便出了村子，突破军队的封锁对她来说不过小事一桩，郭森和何宥澈乖乖地呆在村子里等待消息。相对于担忧不已的村长夫妇，他们两人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郭森自知没有什么可帮的，便呆在屋外陪伴病人的家属，何宥澈在里面帮忙照看病人，两人自有一番节奏，不知不觉中在他们俩的影响下，村民们渐渐安定下来。
　　正午时分，尹初末回来了，却没有带回来好消息。县令一点也不松口，她的身份根本不足以震慑对方。村民们有些失望，原本还充满干劲的小院子里瞬间变得低落起来，何宥澈刚刚忙完，走出来便听到这个消息。其实他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是看到周围明显情绪低落的村民，他微微笑着走到院子中央，开口道，“各位，能听我一句吗？”
　　村长勉强笑了笑，说道，“何公子，您请说。”
　　何宥澈环视了遍四周，气场渐渐显露出来，村民们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住目光，等待他的话语，“我知道，大家对这个消息感到失望。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此失了生机。”说着他走到初末身边，拍拍初末的脑袋，继续道，“因为，我们还有她。”
　　村长一拍巴掌，眼里重新涌现出希望，“对！军队是三天后烧村，可我们有尹姑娘，如果疫病控制住，他们也没有理由防火烧村了！”
　　“而且，大家可能还不知道。这位尹姑娘，是有着天下第一神医称号的风清云的高徒，这点小小的病症对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如果说刚刚何宥澈的话是给大家的安慰，那么这句话就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村民们眼神中燃起了希望，小院子里重新充满干劲。村长率先反应过来，“大家放心吧！尹姑娘一定会把病人治好的！”
　　“对，一定会！”“是啊。”“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怪不得尹姑娘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啊。”

　　“谢谢。”尹初末从刚刚的晃神中清醒过来，却不敢直面何宥澈，低头轻声道谢。
　　“举手之劳。”何宥澈活动了下手臂，“照顾病人果然是个体力活，我要去休息了。剩下的，就靠你尹神医了。”说完，便留下还在原地的尹初末，朝外走去。
　　阿文站在角落里看着两人的身影，心底的自卑感越来越强，他也想站在她的身边安慰他，可是他没这个能力，他比不上那位何公子。就是何公子刚刚那一番话，他连想都想不出来。而看到尹初末站在原地盯着那人背影的神情，他除了放弃又能如何呢？看着她那留恋中带着担忧和胆怯的眼神，阿文只觉得心里一阵疼痛，被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所喜欢，何公子真幸运啊。

　　三天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眼下已是最后一天，病人们的情况都被控制住了，疫情不再扩散，也没有一人死亡。村长将消息传给县令，还是迟迟得不到答复，村民们在焦急中度日如年。何宥澈还是照常，每天晒晒太阳或是看看书，无聊了，还会帮忙照顾病人。郭森呆在外面随便闲逛，有何宥澈在，他从不担心任何问题。
　　县令这边也是度日如年，他本意不想烧村，只是上面那人和天守教大祭司同时施压，他一个小小县令，不得不从。眼下到了第三天，却传来村子疫病得治的消息，他想着也该收回烧村的命令了吧。没想到，上头那人居然坚持让他放火烧村。正急的焦头烂额之际，侍从传来大祭司亲临的消息，他吓得腿一软，不得不强作镇定，出门将大祭司迎了进来。
　　县令将大祭司引入主座，自己坐在一旁，又令下人端茶倒水，小心翼翼巴结道，“祭司大人如今亲自前来小官府邸，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大祭司喝了口茶便伸手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今天来不是听你奉承的。听说那村子里的疫病控制住了？”
　　“是，是，下面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县令头点的像是拨浪鼓，“不知，这村子，还烧不烧？”
　　“烧，为何不烧。”大祭司嘴边浮现出一抹冷笑，这毒是教中医师偶然创造出来的，因为没有制作出解药，只好作为废品。没想到尹初末这么厉害，这么快便做出了解药。本来只是想毁掉冰魄雪莲，尹初末不过是顺带而已，现在看来，尹初末决不能留。
　　“可，可这。”县令头顶冒出一串冷汗，尹初末虽然没有任何实权，可她师父在大陆的民心很高，如果尹初末不明不白死在他的管辖地，那，，，
　　大祭司冷冷看他，嘴边的话语更冷，“那就封住所有消息，不让任何人得知便可。没有任何痕迹，他们又怎么指控你杀人？可别忘了，我们天守教做不了什么，可那人，要是知道失败，你会怎样？”
　　县令腿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闭上眼狠心回答道，“大人的吩咐小人记住了。”
　　祭司满意地看着县令的反应，心中不屑，神医？哼，挡着教主的路，就是神，也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