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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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唐永淳元年与皇太孙李重润同年出世的普普通通的民间女子中的一个。后来，我知道，那一年，被1300多年以后的人称为公元682年。
我跟着大唐和大周天子眩目的年号一起改变，从最普通的女孩长成了路人会用眼神偷偷追着我看的女子，那一年，有万岁登封和万岁通天两个年号；而我，李仙蕊，十五岁；我伴读的人，永泰郡主李仙蕙，十三岁。
很多事情，尽在这一年间发生。
重润早已经不是太孙，他只是幽居房州的庐陵王世子；他过生日时，我还是觉得很热闹很温馨；韦妃娘娘在那天清晨，朝露还赖在荷叶上的时辰，一如我有记忆的过去，让我到她房间，准备打赏我。
从我会讲谢字起，已经得了许多很棒的物品：泥塑的娃娃、精致的刺绣、还有金饰、玉器、牙雕。我把它们放在我小房间的柜子里整齐地排好，数着它们，知道我几岁了；数着它们，韦娘娘笑意泛满眉梢眼角的脸，细柔而温暖的声音，都会再现。呵，只有这时，我觉得自己也有了妈妈。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王府，不是郡主，却也不是婢女；问侍候我的奶娘，她只会说：“仙蕊小姐，你是天上掉下来，被王爷捡回家来的；你看见韦娘娘就笑，就叫她娘啊，所以他们爱你如郡主一般，让你和重润世子、仙蕙郡主一起长大呢。”
今天很特别，因为，韦娘娘没有笑，她有些紧张地盯着我，不讲话，眼里好象有光。我抬头撒娇地说：“娘娘啊，你要赏我什么呢？我最喜欢的是你的笑啊。”韦娘娘从不许我自称奴婢，反正我除了王府的人，也用不着见其他显贵，也用不着称小奴，只会用我啊我的；我知她和王爷一般宠我。
韦娘娘的脸柔和下来，拉着我的手，抚摸我的脸：“长这样美呢，活脱脱便是我年轻的样子。”对呀，铜镜虽然模糊，也可以照出我与韦娘娘的相似，比永泰郡主、安乐郡主还要象她。
“今天要赏你的，是你最想要的吧。”韦娘娘象下了决心一样，继续往下讲：“重润出生那天，奇异的暖光，真的是有暖意的光呢，荷花已开的夏天，本来极热；可那天很清凉，暖光射在我的帷帐上，那样淳和；先皇和母皇也被惊动了，看着异兆，先皇怔怔地说，‘如果生个男孩，叫重润吧；满月后改元永淳。’光耀了两个时辰，我生下了重润；然后，我又生下了你。”
韦娘娘，不，我自己的娘，顿下来，望着我清秀面庞，漆黑眼眸，只看到没有一丝意外的平静；反而哽住了：“蕊儿，没事吧，苦了你，我的女儿；原是我的仙蕊郡主，却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
“娘，我没事的，我心里面，你就是我的娘啊，你们肯认了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没有怨懑的。”是啊，十五岁的我，每天都做着这样的梦；这一天真来了，仿若我演练时娴熟地应对了身世揭晓。
“除了我、你爹、稳婆还有袁天罡道长，没有人知道我生了双胎。稳婆将你当捡来的孩子交到奶娘手中后，自愿服了毒：她的家人因此可以受到更好的照顾。你就这样被收养在王府里。暖光的异兆到来前，早惊动了袁道长，他是当朝第一神人，你祖母襁褓中就被他言中有天子之相；九旬高龄的他，游历到当时的太子府，对临产的娘做了预言：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存于今世一名；另一名无论如何需得离去，否则危及太子全家。娘怕极了，再三请道长明示，最终折衷为向所有人，包括你，隐去你的身份十五年。道长再三申明，即便你本人知晓了身世，也不得令天下人知。”
泪珠开始从我眼中滑出：“娘，真正受苦的是你呢。”爹是懦弱的，怕了强悍的祖母三十多年了；连仙蕙都明白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打小就是最简单快乐而又最懂事的孩子，记住，忘记今天娘说的话，一切还跟过去的十五年一样，你会好受些。”
“谢谢娘娘的生日赏赐！”我用薄如蝉翼的衣袖轻轻拂干眼泪，告退离去。
蓝色的蝉衣，穿越王府的竹林，飞入荷塘的亭榭。
“重润哥哥、延基哥哥！”我笑吟吟地招呼他们。今天真的高兴，身世有了着落，不再为着天上掉下来的王爷和娘娘的爱的消失担心了。
还有件更开心的事：我最爱的英气勃勃的重润，青梅竹马的重润，跟今年才造访王府的武家哥哥，温文儒雅的延基，只一眼便令我明白能打动我的人；再不必取舍了。
“蕊儿给重润哥哥贺喜啦。”我把自己编织的红色丝结别在了哥哥的衣带钩上。
“看不出来，蕊儿的女红还不错哪。”延基打趣道。
“我这个妹子，走到哪里都有笑声。什么都能让她开心，道家所谓赤子，就是蕊儿吧。仙蕙呢，却又太静了；裹儿却是个胡闹的小调皮蛋。”重润怜爱地摸摸我的长发，他已经高出我一个头了。
“娘娘叫你去前堂哩，”我笑推重润走：“让我跟延基哥哥说会子话，听他讲京城里的有趣事。”
“小妮子当心，不许欺负客人啊。”重润走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有些心虚，有些心跳：你是我的亲哥哥，不要那样瞧我，我已经知道感应男女之情，这是天赋，不要以为我不懂。我要移情了，因为我喜欢延基，还知道人伦的道理，不能同时爱两个男人吧，更不能爱上自己的亲哥哥呀。
只有延基和我了，脸上却微微地泛起了晕红：“延基哥哥，你带我去看看庙会吧。我们溜出去玩，重润哥哥不会怪我们的，他那个生日宴席太无趣了。”他是个闷人呢，没有重润善解人意、口齿伶俐；第一次抓住机会要单独约他，试他的心意，却不肯先开口讲话。只好我来打破僵局。
“好的。”延基一贯沉稳平和，没有因我约他而表示出异样。
他骑马，我坐轿，到了房州的观音庙。求签的时候，我假装虔诚，眼角却在偷扫延基的表情：还是一付没有被我的美丽和发散的引力牵住的表情。倒是那庙里的小和尚，问禅的书生，聚到签房，来了不少。
在庙会上，我东问西问，想说便说，延基当了最好的听众和解说伴游。
有些饿了，乏了。刚想提议找东西吃，延基就开口了：“请你吃顿斋饭吧，长安来的素席大师傅做的最好的斋饭。”
身为魏王世子的延基果然派头大得很：驿馆里还带了那样手艺高超的师傅。
延基点的菜，都是我最爱吃的原料做的，土豆啊、茄子还有豆腐。
“为什么知道是我爱吃的？”“无它，唯吾亦爱之。”延基突然掉起了书包。
我们恣意笑起来，清越的声音透出驿馆，汇在金色夕阳中，久久回响。
秋叶散乱在风中，延基的话声还在耳旁；人却消失在京城的人群中了。
我关起门来，不必闭眼，便能一遍遍地重播两个人快乐的一幕幕。不用问了，延基是喜欢我的，两心相悦就是这样的吧。
王府里暗流浮动，下人们传述着京城的动态。幸存的李氏与武氏交好的局面要来临了。重润哥哥有事没事跑来找我，暗示着对即将迎娶武家新娘的不满。我可怜的亲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注定是不能相认的，你用错了心意。
慢慢地，我也开始有些妄念：武家若要迎娶李家新娘的话，我这个真正的“养女”，可不可以有机会？
延基来了，他终于又来了。不过，这一次他来下聘，要娶的却是我的仙蕙妹妹，永泰郡主。
痛弥漫在胸中，望向铜镜中自己清丽干净的面容，泪水涌动：为什么我不可以爱延基，为什么他不可以爱我？
不行，我要去问他，我要去弄明白他的心。
在驿馆门口，我的美丽征服了吏人：“庐陵王府的仙蕊小姐拜谒魏王世子！”
直奔入室，入夏天那个属于我记忆的雅致的房间。
延基受惊了：他没有见过我这般大胆的女子罢！太宗女儿高阳公主以行事不羁著称，我们都流着太宗的血脉，我便是高阳的再生罢！
“延基哥哥，我今天来，只想问你一句：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把我在心里柔肠百转的念想，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
延基的表情蓦地温柔起来，走上前来，第一次，主动地拉了我的手：“一直喜欢你，为你可惜了。”
眼泪如雨水般哗然而下。他拥我入怀，紧紧地搂住了我。
把头深深地藏进他宽厚的胸中，任心情激荡。
“那要了我吧”，我勇敢地抬头，迎上他的唇，把自己所有的心意放进这一吻中。
天晕地眩，没有比这种感应更快乐的事了。
他抱起轻盈如风的我，娇丽如花的我，以男子的气度俯下身，解去我的罗裙，吻住我初初绽放的樱点。
突然，他慢了下来：“不妥、不妥。”我知道，他以为不能娶我，便不能给予我爱；还知道，他以为要了我，必会伤了我。
“都是我心甘情愿”，我拽紧他，把身体紧紧地贴向他，不懂我，没关系；我只需用自己最简单的爱燃烧了他，熔化了他。
夕阳的金光洒满一室。我偎在延基的身旁，听着心跳澎澎的声音。
“蕊儿，我原来以为，你会更喜欢重润；他比我更配得上你这般晶莹剔透的女孩。”
是的，我曾经也喜欢重润，但不能爱他；我的简单爱只能给你，延基，第一眼看见你，那弥漫着优雅的敦厚气质，便溶解了我；他以为我甘于做王府的养女，被随意指给某个权贵做妾侍；或者就当了重润的侧室；但他不知道我这个“养女”也有着高贵的追求：只要简单地爱一次，足矣！
“我没有办法娶你为正妻；娶你为妾，却是对不住你。”延基还在自责。
“放心好啦，延基哥哥。我会祝福你和仙蕙妹妹的。我也不要你娶我，我有自己的选择。只要我现在享尽了红尘快乐，我不要一生一世。”我仰脸，给了延基一个最灿烂的笑靥。
呵，知道了：延基爱我，如我爱他；可以为我的家人做点什么了。娘担心了十五年的秘密不用再怕泄露：我和哥哥如果只有一个能存活在世才能得保家族平安，我选择：我离去。
我的温馨的小房间。
把爹和娘赐给我的礼物摆满床周，穿上我最心爱的蝉衣，一只手捧着见捐的秋扇；另一只手捏住求来的签，那是一支上上签，求我来世不要生于皇家，不要肩负全家的责任，只求最简单的爱；静静地躺下－－我从驿馆回府的路上，已经服下了剧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