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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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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不太大的酒吧,坐落在酒吧一条街最尾部,外部砖红色的涂墙,墙上挂满酒瓶,风吹过,瓶子互相碰触,发出清脆的声音。
徐楠来到酒吧门前,酒吧的门半掩着,透露出迷离的灯光,飘荡着香烟和酒水混杂的味道,里面隐约传来嘈杂的嘻笑声和音乐声。
下午的时候,陈谦突然打了个电话,想约她见个面。他们已经差不多一星期没联系了。听说他出差了,她没太在意。时间过得太快了,她已几乎忘记他这两天要回来了。其实她想请他吃个饭,表示感谢,作为朋友。毕竟在她穷途末路时,他带来了安慰,并安排好住宿和生活上的困顿。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属于“宁可天下人负我,也不愿意我负天下”那类人。这类人太理性,把感情分得很清楚,不喜欢搞暧昧,喜欢清楚明白的交往风格。
她一点不太喜欢酒吧这一场合。她只来过一次,和朋友一起。喧闹的场景,暧昧的灯光,仿佛每一处都在发泄原始的欲望。她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喝着酒,看着眼前那红男绿女不停地穿梭舞动着。突然觉着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在那以后,她再也没来过了。
她在外打个电话,确认了陈谦在里面。她推开了门,缓缓得走了进去。
五颜六色的灯光在闪烁,强劲的音乐的震撼着心脏,有些人在舞池里狂舞着,有些人则在吧台前,漠然看着玩弄着酒瓶的酒保。一群聒噪的、落寞的、兴奋的、低落的、强势的、无助的人们。
那酒瓶在左手与右手之间,灵活地游动着,上下弹跳,温驯而矫情。一对对男女耳鬓厮磨,男人轻搂女人柔细的腰间,臀部有意无意的摩擦着对方。一切充满着危险的挑逗的暧昧。
她都没注意到,陈谦何时来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处略为安静的角落。
他身穿一件黑色休闲服,头发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看起来像二十多的男孩子。时光真不公平,男人在岁月的沉淀下,越显魅力。三十多的男人如同一片舒展开的绿叶,有别于青涩而又卷曲的嫩叶,墨绿而清晰生命之脉。男人成熟稳重是岁月刻画的结果,是由生活无数个收缩舒展片断而形成的。
相比之下,同龄的女人却显得逊色得多。年轻时,雌激素的充盈,让女人明艳动人,如花似玉,即使相貌平常的女人,也是气色红润,活力四射。结了婚的女人,精力为家庭和孩子所耗,面容晦暗。她们坚信,只要找对人,人生就一劳永逸了,因为“真爱能克服一切艰难险阻”。现实却恰恰相反,真爱都是有条件的。世间万物都是处于变化,包括真爱。
陈谦拿起桌面上的酒单,绅士般询问她喜欢喝什么。她对此没有爱好,就让他自己决定。他打了个手势,服务生随即过来,他说道,还是老样子。看他如此老练,想必也是常客。
他点了一打嘉士伯啤酒,一个水果拼盘,一个干果拼盘,她不太喜欢喝啤酒,却很喜欢喝热啤。冬天来了,家里人就把夏天里剩下的啤酒,一股脑儿倒进锅里,加上大枣、枸杞和自制的醪糟。这一锅的热啤,混合着醪糟淡淡的酿香,甜甜的枸杞子,有种特别的香味。一家人围坐一起,一边说笑着,一边喝着热啤,温暖的夜晚。
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坦然说道:“我一般一周来一次酒吧。别人认为经常进酒吧的人,起码都是不太正经的人,我原先也这样以为的。可现在不这样认为了。我定期的来酒吧,也是短暂的休息,享受一份原始的快感后,重返原来的一成不变的日子。”
她环视了周围的人群,酒吧里,聚集了很多落寞失意的人们,发泄着自己的无奈和多余的情绪。工作的压力,家庭的纷争或者各种各样的借口,男男女女,来酒吧,发泄着他们的积压已久的郁闷,释放着自己的不满和纠结。酒吧象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令他们乐此不疲,难舍此地。
“袁蓓蓓不管你吗?”她突然地问。
他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不想提这些事情,坏了这美好的气氛。既然她问了,他狠灌下一杯酒,草草地说:“她想管也管不了啊。我也是做业务,天天东奔西跑的,平时应酬也很多,哥们也很多,很多时间都是身不由已。”
说完,他低下头,默默不语。
许久,他从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昏暗中点燃,最耀眼时,火花瞬间熄灭了,如同他们的爱情,美丽却又短暂。这段恋情,穷尽了他人生的感情,成为一生的遗憾,却又在不经意遇见,重新点燃了他的爱火。
自从他和徐楠分手后,他沉沦了很久。袁蓓蓓走进了他的生活,既然最爱的人已失去,行尸走肉的生活,和谁在一起都一样。就算了结婚很多年后,他依然无数次午夜惊醒,泪流满面,梦见和徐楠分手的那一幕,有如魅影般的记忆,时时不经意时冒出来,窥探他的内心。
“你不是在老家么?怎么会出现在成都呢?”他终于说出他所关心的事情,很多次,他都想在电话里问,但他还是忍住了。
她缓缓喝下一杯啤酒,那冰凉的感觉在喉咙流过,苦涩,却让人不得不吞下。
毕业后,她回到老家,分到事业单位。由于单位改制,她资历最浅,不得不离开了单位。家里为她张罗一门亲事,她结婚了。离婚后,离开了那个城市,来到了成都。
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过去所受的困苦似乎不值得一提。
昏暗灯光,他看着她,迷离的眼神透露着彷徨,“你比我勇敢,我原本以为我们都是同一类懦弱的人,无论多大的委屈,我们都能强吞。内心鲜血淋漓,外面却面带微笑。”
大学四年,袁蓓蓓喜欢了陈谦两年,第一次看见他时,她便一眼钟情。接下来时间,她喜欢上他的聪明朴实,富有责任心。她目睹了他们俩相爱的过程,她嫉妒得快疯狂了。无数次夜晚,她默默流下痛苦的眼泪,但她不动声色,坚信他们不会长久的。
从他们两地分离后,她觉得时机来了。她开始有意地接近他,以同学的名义,照顾他的生活,有意无意离间他们的感情。特别是徐楠父亲的那封来信,简直是锦上添花。她欣喜若狂,仿佛老天看到了她的苦恋,特别眷顾于她,给了她朝思暮想的东西。
终于,她主动走进了他的生活。失恋的男人是脆弱的。女人给予一点点温存,都能瓦解他的意志。执著终迎来光明,他们恋爱了。最初,坠入爱河的她就像吸毒,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像是浮在天上,她觉得简直在做梦。
她认为彼此是完美配对的,彼此有许多共同点,生活中尽量缩小分歧,有意无意过滤掉不和谐的东西。但是,幻想终归要回归现实,接受现实的考验。
女人一旦从爱河爬上岸后,立即显示出对金钱的天生敏感性。陈谦只是个小业务员,工作特别忙,工资却不高,家庭不富裕,没有能力从物质上支援她们。拮据的生活,让她不得不缩衣节食,同学们的互相攀比,不得不她心生抱怨。抱怨多了,他懒得反驳,每次争吵,他逃出家门,一个人在街道上走走停停。这种逃避加剧了她的怨气,升级为谩骂。有次,他父母在场的情况下,她连他的祖宗八代都要问候了一遍。这下,陈谦终不能再忍受了,便下了分手的决心。
哪知,命运就像是铁定要将他们捆在一起,分手后一个月,她找到他说,她怀孕了,他五雷轰顶,绝望之下,只有认命了。
结婚前一天,他回到了母校,流着泪,沿着环形的操场走了一下午。他数着,走了五十圈,终于走不动,索性躺在操场上的草坪上,昏睡了一晚。也许,只有身体疲惫,心灵才会得到片刻的轻松。
婚书便是一种承诺,你应割舍所有的不舍,应断绝所有的念想,从此此生,只能和这个人同赴人生无常!
草草的结婚,生下孩子,日子虽不如意,还得一天一天过下去,看在孩子聪明可爱的笑脸,会暂时忘记一切,也是种麻痹。
他无意留恋于冷清的家庭,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很快,以他的能力和才干,职位越来越高。收入待遇渐渐提高了很多,袁蓓蓓态度也改变了很多。对他温柔体贴多了,对他父母的态度也好多了,似乎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人终归还是记仇的,现在无论她如何对他好,他提不起对她的温存。他终不能忘记因穷受辱的一幕。他开始变得冷酷无情,在外流连于莺歌燕舞中,在内严控经济大权。他在近乎于复仇的游戏中得到快感。
只有在梦里遇见徐楠时,他的冷漠才有几许温度,嘴角才有几丝微笑。命运如同开玩笑,让他再次真切遇见她,虽然她单身,他有妇,他还是想再次拥有她,用一种独特的方式。
这种方式,他耻于说出名字,内心不想承认它的不光彩性。因为他想骗自己,认为自己有异于他人,理由是因为爱情。尽管理由再美好,还是掩饰不了自己的龌蹉。他如溺水的人拼命抓到浮木一样,想抓到她,抓到初恋,抓到命运最后给他的一次机会!
他们坐在酒吧里,对望了很久,说了很多的话,喝了很多的酒。彼此的面容在瞳孔里或深刻或浅显地消散开了。夜更深了,一拨拨人群渐渐拥进来,整个酒吧变得十分热闹。颜色各异的灯光照耀在两人的脸上,或明或者暗。最终,徐楠站起身,泼了他一脸的啤酒,一句话没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