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楠记》西颐

16、 挣扎

　　早晨，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薄薄的轻雾，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闹钟准时六点半响起，徐楠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看见远处窗台上那株吊兰，叶上的晨露，水亮亮的，晶莹剔透，窗外传来阵阵鸟鸣声。朦胧间，突然想起今天是刘思哲回来的日子，猛然一激灵，迅速起了床，很快穿好衣服。

　　今天她特意请假一天陪老公。洗漱完，轻轻的淡妆后，她来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长长乌黑的秀发，肌肤白皙，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一张文静典雅的脸，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新自然的气息。半年没有见过老公，心中甚是想念。想到这，她不禁双颊晕红如火，双眸顾盼生辉，神情甚为娇羞。

　　她早早来到火车站，由于火车晚点，在旅客出口处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了。不过还好，她刚电话问了下他下车没，他说下了。她没有跟刘思哲说，她会来接他，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太阳在远处的那抹淡黄色云霭中拼命挣扎，朝霞渐向这边扩散，头顶的天色也被那柔和的红色映得淡了，淡了，天也亮了些。远处的天，一丝丝，一抹抹，一片片，一层层，全是金黄的云霞，稀稀疏疏布满了半壁蔚蓝。

　　初冬的早晨，还是显得有点阴冷，厚厚的棉衣似乎也不能抵御寒冷，手脚有些僵冷，她不禁双手搓着手跺着脚。熙熙攘攘的人群出来了，她伸长脖子，翘首以盼着。

　　看到他了，高高的个子，人群中依然还是显眼，短短干练的剪发，穿着咖啡色的大衣，合身灰裤显出他修长匀称的身材。他周身仿佛也被早晨薄薄的朝霞晕染成了浅浅的金色，隔过纷飞的落叶远远看去，他的面容就像彼岸的花，朦胧不清。

　　她兴奋得想叫住他，突然看到，旁边有个女孩紧紧的依偎着她，他们一边亲密地交流，一边神采飞扬大步往前走，仿佛他好久没像这样开心过了。女孩侧过头，期待看着他，两人目光融合的一刹那，却有着多么甜蜜的爱意呀！

　　她伫立在那里，脚下如同灌满了铅，动弹不得。她就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亲密相依的背景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

　　一瞬间，寒意从心底缓慢地扩散出来，如同一滴墨水滴进无色的纯净水里，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心寒入骨。她的内心仿佛雪飘漫天，冰封万里，凛冽的寒风呼啸南北，她不禁蜷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过了好久，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好不容易来到路边坐椅旁，扶着椅边缓慢坐下。太阳升起来了，光芒洒在对面高楼外墙的玻璃上，粼粼发光。

　　就在那一刻，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下来，掉落在自己的心里，摔成粉碎的声音。满心房的玻璃碎片亮晶晶，在阳光下反射着杂乱而又斑斓的光芒。而之后，又像是谁在自己的心脏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于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插进心脏里面去，她很疼，疼得无法呼吸。

　　她想哭，但她极力想控制自己。有人说过，当你想哭的时候，只要抬起头仰望，眼泪就不会落下来。可是，为什么，无论她再怎么抬头仰望，泪水还是会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她一直用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慢慢地移开。她觉得一秒钟如度过整个春夏秋冬一样。

　　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上天为什么对我，让我如此痛苦？

　　过了很久，流干泪后，她似乎觉得心里没有那难受和窒息了，暴风骤雨的情感宣泻让她重回理智的思考。

　　她认识那女孩，刘思哲的同事，见过几次面。见面时，那女孩总显得不太自然，眼神下意识躲闪，当时她倒没很在意。现在想来多么可疑，想必她当时早已在心里暗暗喜欢刘思哲？是不是这次学习的时间，给他们创造了机会？

　　年轻夫妻间，所有感情来自亲爱，由“亲”而“爱”。所以情感表现得如此炽烈，爱得如火如荼，但基础是由于□□亲近高度契合，往往也较经不起距离的考验，造成了“不亲，就不爱”。

　　所以年青人的爱情更多表现为情欲上，仿佛只有年轻火热的身体融合，才感觉情从心出。不像中年夫妻的爱情表现为一种相濡以沫的恩爱，老年夫妻的爱情表现为一种怜爱。

　　中年夫妻拥有的是恩爱，因为在一起的日子里，相互照顾、相濡以沫、同患难的“恩”情，而加深了“爱”意。许多在年青时绝不能容忍的背叛行为，由于“恩”的光芒下，终能获得原谅；相反的，年轻时过得太惬意，少坎坷，而夫妻间缺少共患难的恩情，就往往在爱意上显得薄弱，而经不起岁月的考验。

　　老年夫妻享受的怜爱，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相怜，与“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相惜。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夫妻年老渐衰，落得两人相守，相依为伴、我扶你搀。而年轻的情欲已经淡远，年青时的对错早已释然，两人相倚相望白头。

　　由年青□□接触的“亲爱”、中年照顾帮助的“恩爱”，到老年相珍相惜的“怜爱”，仿佛用木片树枝升起熊熊的篝火，点燃了坚硬的煤块，最后散发出沉稳的热力，而那热量的释放最为深长，那便是人一生幸福的爱恋。

　　想到这，她的身体在太阳的照耀下，似乎感到一点点温暖，身体的温度在慢慢地上升。如果只是身体的背叛，她似乎可以接受，心里得到略微的慰藉。男女的区别就在于，女人可接受身体背叛，不能接受精神背叛，男人可接受精神背叛，不接受身体背叛。她决定，不会再主动提及今天看到的事情，一切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迅速收拾好心情，从背包里拿出镜里，重新补上妆。镜里的自己重新光彩夺目，心情也舒畅了很多。

　　真的要打一场婚姻保卫战，她不知胜算多少，也不知前面的路是怎么样，或是一马平川，或是千沟万壑，更不知最后的结局是溃败成寇还是胜利归来。但至少她曾经努力捍卫过，无论怎样结果，终不辜负自己的爱情和那段婚姻岁月。

　　她回到家，轻轻的关上门。走进客厅，看见刘思哲坐在沙发上。他不知入神在想些什么，她进门，仿佛都没有觉察到。她微笑着上前对他说，回来了？

　　他似乎吓了一跳，手里的烟灰抖落一地，差点烫着手，慌忙掩饰道，刚回来，你去哪里了？

　　她淡淡地说道，我出去买了点菜。只见她手里双手拎着又大又沉的塑料口袋，他忙上去帮忙拎到厨房。

　　一袋沉沉的泰国香米，一条活蹦乱跳的鲢鱼，绿油油的蒜苗，几个硕大的红辣椒，一大把散发着阵阵清香的新鲜芹菜，还有他最喜欢的青绿刀豆。

　　他正欲放下蔬菜，她突然从身后抱紧她，喃喃自语，我好想你，真的。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好吗？

　　他身体一阵痉挛，痛苦而内疚的复杂情感顿时涌上心头，五味杂陈，让他觉得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在内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任由那双手紧紧抱着空壳般的躯壳，无力含糊地说，好。

　　面对这场危险情感，他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傀儡，不由自主，被情欲牵着走。这种婚外的情欲给他带来了陌生又神秘的体验，正因为它的危险和不可预测性，所以显得格外的诱人。

　　他的内心原本还是挣扎的，道德与欲望两股水火不容的力量，时刻在交锋着。每次最后的结果还是欲望狰狞占着上风。

　　在夫妻这种稳定的关系，我们内心期待一种长期稳定的安全感，同样，我们也会受到来自危险的本能的吸引，来自未知而危险的情欲吸引。这种矛盾使我们焦虑、恐惧。所以，我们需要从对方发掘出新的东西，以来满足亲密感情的不确定性。所以，你的安全感来自于对方的不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