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色彩》糖蜜暧昧

3、加入SPEND

　　仇裘泡了两杯咖啡，茶色精致的咖啡杯里冒着乳白色的暖气。纯净的手指扣住杯环，轻轻放在墨芷寒面前。
　　她知道墨芷寒此时的目光完全锁定在她身上，但是她却没有看他一眼。葡萄酒般渲染着浓烈色彩的卷发清爽地被束在耳后，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墨芷寒却觉得此时的她离他好遥远，好遥远，却偏偏是这样的她，却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同于少年时代的情愫。
　　到底是什么呢？
　　在安静的氛围中，仇裘柔软而沙哑的声音似水般流淌出来。“先是这样……然后他就……”
　　咖啡凉下来时，她的声音也嘎然而止：“完了。”
　　“这样啊……”墨芷寒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从骨子里透出坚强的女子，“你……还爱着他吗？”
　　“或许吧。”仇裘面无表情地端起早已冰凉的咖啡，小小地啜了一口。少倾，她又补充道：“我也不知道。”
　　此时的墨芷寒百感交集，他有一种想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大哭一场的冲动。
　　“你哭了吗？”
　　仇裘挑挑嘴角：“刚开始哭得稀里哗啦，后面就好了。”
　　“嗯……”墨芷寒调皮地眨眨眼，“本来还想发挥一下我的‘砖头们’风度，送你一个温暖的怀抱的，既然你现在……”
　　话还没说完，仇裘就低低地说了句：“那好吧。”然后投入了他的怀抱。
　　墨芷寒猛地愣住了，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此时仇裘的想法是什么，他只是感觉一种触电般麻酥酥的感觉从他的指间一直麻到了发尖。
　　突然，一种潮湿的味道从他胸前的白衬衫上弥漫开来。

　　因为啊。
　　眼泪在心底积蓄了四年多了，从来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能让她感到如此安心。
　　就让我这样哭好了。
　　好不好……

　　仇裘蜷缩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脆弱的玻璃娃娃。忽略了墨芷寒慌乱的心跳。
　　曾经如此迷恋的女孩，现在近得可以听到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墨芷寒迷惑了：如果说大学时代，那青涩的恋情只是点点青春期的好感，那么，现在这种古怪的感觉是什么呢？
　　他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指，抚去仇裘脸上浅灰色的泪痕。
　　“你……”
　　“放心。”仇裘的声音依然冰冷，却多了一份颤抖，“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不过想找个人好好哭一场罢了。”
　　我还会怕你对我怎么样吗？墨芷寒无奈地挑挑眉，伸手手臂轻轻拍打着仇裘削瘦的背脊：“怎么会瘦了这么多呢？”
　　“废话。”现在仇裘对墨芷寒的敌意少了一点了，她抬起头来，哭得像两个核桃的眼睛亮闪闪的，“整天吃泡面你能不瘦！”
　　“哎……那我去超市给你买点菜回来。”
　　“我不会做饭。”仇裘扁了扁嘴。
　　“我来做！”
　　仇裘惊愕地看着墨芷寒：“啊……”
　　“嗯。”墨芷寒点点头，然后轻轻把仇裘放在沙发上，打开阳台门，清新的风拥挤进来，仇裘微微打了个寒颤。
　　ANDY滑稽地迈动着短小的四条腿，跳上沙发上，钻进仇裘的怀里。
　　墨芷寒不由得笑了，他从房间抱来一床被子，贴心地为仇裘盖上，然后关上门，楼道里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仇裘安静地闭上双眼，仿佛灵魂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了一般，累得都快虚脱了。
　　“墨芷寒……”她轻声念这个名字，然后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枝，点燃，放入唇瓣间深吸……

　　墨芷寒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仇裘颓废地靠在沙发上抽烟，ANDY眯着眼趴在她脚边休息。
　　“不要抽烟了。”他把仇裘指间的烟抢过来，在烟灰缸里碾灭，“吸烟有害健康。”
　　仇裘垂下了眼：“如果不吸烟，就没有办法麻痹自己啊……”
　　墨芷寒看着仇裘安静而忧伤的脸，突然觉得心绞得好痛，就像是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牵扯住了全身的血液，心痛从骨髓狠狠地渗透出来。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厨房。

　　当他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出来时，发现仇裘又打扮成了以往那副诡异的模样。
　　五颜六色的及地长裙将她的赤脚包裹住了，下裙摆上一层又一层绚丽夺目的光芒将墨芷寒的眼睛刺了一下。原本白皙无瑕的面颊却被她画上无数雀斑，嘴唇涂的是浓艳至极的朱红色口红，酒红色的卷发又散落下来，凌乱而恐怖。
　　书上说，内心越是孤独的人，越喜欢穿鲜艳的衣服，以此掩饰内心的孤独。
　　墨芷寒只好假装忽视掉她的穿束，微笑着说道：“去洗手吃饭吧。”
　　仇裘从他身边走过去，在她的手臂擦到他的手臂之时，她轻声说：“谢谢。”
　　不用谢。墨芷寒在内心回答。
　　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从他的心底喷薄而出。

　　为仇裘掖好被子，看着她安静地闭上眼睛后，已经是凌晨了。墨芷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下楼回家。
　　“咳啦咳啦”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了钥匙在孔里转动的声音，“呼”门被突然拉开，一个香软的身体扑进了他的怀里。
　　“寒……呜呜呜呜，我等了你好久啊……呜呜，你忘啦？今天是我的生日耶，现在都过了十二点了……呜呜呜……”
　　她是爸爸硬塞给他的女朋友，姣美的容貌、高贵的身世、空白的恋爱史，完美得无懈可击。偏偏他之前对恋爱无所谓，所以蓝依琳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以往虽然对蓝依琳不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拥抱了仇裘的关系，墨芷寒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不自在地推开了蓝依琳。
　　“呃……寒，你怎么了吗？难道你是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管你那些事的。”蓝依琳颤抖地开始解自己上衣的纽扣，“她们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她不知道，这个动作，她的寒刚刚拜访那个女子，在大学时期，也傻傻地做过。
　　——因为，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愚蠢的。
　　“不要这样，依琳！”墨芷寒叹了口气，“我只是工作去了而已，你别胡思乱想了。”
　　“那……那……那我的生日……”
　　“有空会帮你补过的。”说完，墨芷寒就推开了蓝依琳，上楼睡觉去了。
　　而蓝依琳却早已停止了哭泣，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道悲戚的光：“一般妓女不可能买得起法国最名贵的香水。寒，你晚上到底去哪里了。”

　　很不习惯早上起床。那明媚灼人的阳光、喧闹虚假的人群、故作姿态的商铺，全都让她讨厌！
　　仇裘坐在墨芷寒的法拉利里面，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深深地呼吸。
　　洁白的衬衫上道道浅灰色的优雅条纹微微皱起来，颈部打着一条短短的黑色领带，及膝的粉色短裙，手腕上系着一条水晶粉蓝系手链。酒红色的卷发束起来，两丝翘翘的青丝从两鬓边滑落下来。她化着淡淡的妆，显得很淑女。
　　车里放着柔美的古典乐，墨芷寒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轻松地开着车。
　　“哎。”仇裘沙哑且柔和的声音响起，“你确定我能胜任这个职位吗？”
　　“唔。”墨芷寒点点头，“还有哦，以后只需要在公共场合叫我墨总，私下叫我芷寒就好了。”
　　“随便。”她懒懒地应了一声，将脸转向车窗外，看那些蒙着灰色的尘土的行道树从视野中飞快地滑过。

　　墨芷寒原来的助理是孙娜，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她很美，然而她的美并不惊艳。左脸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脸上有点点雀斑，肤色也偏暗黄。但是她穿的一身翠绿色制服裙配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却让她举手投足之中有一股来自成熟女人的魅力，就像清茶，看似平凡却美得不可方物。
　　孙娜是一个笑起来眼睛会眯成弯弯月牙的女子。她向仇裘点头问好后，就开始带着仇裘参观SPEND公司。
　　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SPEND公司呢？
　　是安静、优雅、有礼，还是虚伪、冷漠和不近人情呢？
　　当然，这只是仇裘眼中的SPEND罢了，在他人眼中看来，SPEND仿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堂，精致绝美且高贵上流。
　　孙娜彬彬有礼地向仇裘一一介绍着，几楼有咖啡馆，闲暇之时可以来这里聊天；几楼有三百多平方米的会议厅；几楼是打印室……
　　到处都是不同的风格。咖啡馆的壁纸是浅褐色，暖暖的咖啡搭配橘色的小勺、暖色调的壁灯和安静的萨克斯，让人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这也只是针对除仇裘之外的人来说。
　　“仇小姐。请问需要喝杯咖啡吗？”
　　仇裘垂下眼眸，嘴角很不自然地抽动：“不……用了。”是的，她讨厌这种场所，明明是假惺惺且贪婪地索要着钱财，却还故意在墙上贴些忧伤到叫人想流泪的字体暗红色的英文词条。
　　“那么。奶茶呢？”孙娜依旧是那么不温不火地笑着。
　　仇裘无奈，只好答非所问：“请问有可乐吗？”
　　“呃？”也许是想不到会有人在高档场所要求喝可乐的，孙娜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没有。”
　　“那就走吧。”说完，仇裘转过身，走了。

　　助理的办公室就在总经理办公室旁边，只隔着一道晶莹的水晶门，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不过墨芷寒倒没有要仇裘为他端茶送水，而是时不时敲她的门，问她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用了。”仇裘含糊不清地说道，她正咬着笔头，在草稿纸写写画画。
　　听说《树香》正缺少封面、封底和插画，因为要求很高，所以暂时还没选到合适的画。她无聊便画画好了。
　　“什么？”因为听不清她说什么，墨芷寒推门进来了。
　　草稿纸上描绘出来的还只是一个浅浅的轮廓。安静而茫然的世界，无边无际的海洋，被2B铅笔涂成黑色的浪花，海洋中心是一棵枯萎的玫瑰花，却仍有一只蝴蝶矮矮地栖息在它的锐刺上——蝴蝶被刺得遍体鳞伤。
　　爱情也是如此。明明知道他（她）是一个堕落的人，却还是不能自己地想靠近，哪怕被刺伤了也义无反顾。
　　“仇裘……”墨芷寒的心酸酸软软地疼了起来。
　　仇裘转过脸来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天神的男子，他高贵精致，却因为世故把自己包裹得太深，对任何人都是最得体的微笑。其实，他和自己很像，只不过自己比他大胆，可以把真实的自己原原本本地印出来，而他不能。
　　“嗯？画得还可以吧？”
　　“很漂亮。漂亮得我想聘你为《树香》的美术编辑了。”墨芷寒静静地笑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仇裘纯净的笑颜在暖色调的阳光熠熠生辉，让墨芷寒有一瞬间地恍惚，大学时期那个拥有天真的笑靥、戴着可爱粉框眼镜的女孩躺在树下安静地睡着了……
　　阳光睡着了。
　　白云睡着了。
　　清风睡着了。
　　时间睡着了。
　　爱情开始偷笑着穿过指缝，编织干净的故事。

　　下班回到家时，昏黄色的风已经染湿了天边的云。孤独的仇裘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换回纯黑色的睡裙，染回的黑色卷发在晚风中飘浮着，右手指间夹着透明的高脚杯，优雅且冷漠地立在阳台上。
　　她左手拿着一幅画。深绿色的海水上泛着如金墨般纯正的黑色浪花，斑斓得让人心碎的蝴蝶在褐色的玫瑰刺上流泪。
　　你听过见过蝴蝶流泪的声音吗？那是爱情在冰冷的大气层无依无靠地凝固的声音。
　　仇裘安静地闭上眼。她听到楼下那对夫妻在互相撕扯、争吵，他们的小女儿躲在豪华而空洞冰冷的房间里哭泣。她听到楼上那个没考上大学的女孩吞下安眠药时喉咙发出的声音；她听到隔壁一个人住的老爷爷寂寞地在看电视并把电视开得很大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听那些忧伤的声音了。
　　“滴哒滴哒”厨房里的水龙头好像还没关紧。仇裘走过去，拧好了水龙头。
　　然后回到了房间，打开电脑，精致的贴着粉蓝色水晶指甲轻轻靠着键盘。墨芷寒……一想起他，就会觉得不知所措呢。
　　仇裘涂着银色唇彩的唇线微微上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