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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霞与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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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最近都在下雨的关系,湖里的水看起来并不是很清澈。不管是人还是箭,落入湖水之中,便再难看见踪影,只剩下一圈一圈荡漾开去的水纹。
湖边的芦苇地里,一支受惊的水鸟小心的冒出头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又低了下去。不管发生了什么,对于它来说,或许继续寻找吃食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没过多久,它的旁边一下子冒出一个头来,吓了它一大跳。水鸟急忙扇着翅膀,在芦苇里东窜西藏,很快就没了踪迹。
程玉珏没有去管那只水鸟,拖着陆沉渊,终于从湖里爬了出来。她的面纱也掉了,露出了那张足以惊世的容颜。可惜的是,这里没有多余的人,自然也听不到惊叹。
岸边的泥土带着独特的香气,绿草上还停留着昨夜留下的细雨。如果不是在逃命,能看一看这里的风景也是不错。但是此时她肯定没有那个心情。
刚才入水之后,陆沉渊本来是醒了的。但是忽然冒出一直黑箭,射入他的胸口,他又直接昏了过去。可以肯定的是,那只黑箭是能量箭矢,没有实体存在。这样的话要检查伤势就变得更加困难。
只是简单的确认了一下陆沉渊还活着之后,程玉珏便不再停留,扶着陆沉渊继续朝着南边逃去。
之所以选择南边,是因为洛神宗在北边。她担心赵海内会往北边追,所以决定先往南边去。至于去多远,却没有个估计。
所以一直到了天黑,两人才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到了哪里,只是进了一间废弃的破土屋里面。破是破了些,但是好歹还能避避雨。
是的,又下雨了。虽然已经远离了西华山,但是这个时节,整个世界都有下不完的雨。老天爷难得的大发慈悲,想要磁润天下苍生,也不管苍生是不是真的需要滋养。
将陆沉渊放在墙角,又升起了火,程玉珏这才得以缓一口气。看了看自己,心里又不由一阵叹息。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狼狈的样子。
因为下雨的关系,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有干。加上不停的赶路,还留下许多绿色和泥土的痕迹,早已不复当初的白净。
要不要换一身衣裳呢?
她看了看旁边还在的陆沉渊,决定还是不要冒险。将柴火堆松了松,让其燃得更旺了些,她又把陆沉渊扶起来坐着,然后运转真气,想查看其伤势。
可是很快她又发现不对劲,真气在陆沉渊的体内根本走不通。尝试了几次之后,她不得不放弃,只能拿出随身携带的安神药丸喂其服下。
然后,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从小到大,她基本上一直在洛神宗修炼。没有受过伤,也没有帮人疗过伤。她想那支黑箭应该是来自于西华山,这么远距离的攻击,应该是一件很强大的法器。奇怪的是,陆沉渊中箭之后竟然还活着。
活着,为什么又一直昏迷不醒?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外面的雨不停的下着,时而还会吹起一阵风,吹动火堆上的火苗,让人难以安然入睡。当然,除了旁边那个昏迷的少年。虽然是昏迷,但是看起来还算安然。
恍惚间,陆沉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草原上,云很淡风很轻,没有牛羊,也没有牧人。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一头狼。
是一头狼,不是一只狼,因为它看起来很大。昂起头来,便比人还高。而那双眼,仿佛是将日月星辰囊括其中,宛如苍穹,无边无际。
更奇特的是,它的身上有很多光点,便真的像天色的繁星一样,数不尽也看不清。陆沉渊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就看入了神。
那些光点似乎有着某种规律,并不是胡乱排列,只是以现在他的眼界,很难看出什么端倪。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很不简单。不简单有很多种,而这一种,应该是最不简单的。
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任何阻拦,一阵风可以吹得很远很远,就像是永远不会断。他的头发便一直飘着,也永远静不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又变得模糊起来,朦朦胧胧之中好像回荡着一种呼唤。
谁在叫我?陆沉渊不知道呼唤从何而来,只能努力去聆听。然后就听见了雨点滴落的声音,也听见柴火燃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自然。
然后又发现眼前的世界是黑暗的,他不由睁开眼睛,终于清醒过来。
“你终于醒了!”程玉珏一脸惊喜,不自觉的拉起了对方的手。
天还没有亮,只是遥远的天边已经能看见一丝曙光。陆沉渊看着眼前的美貌女子,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由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玉儿姑娘?这是哪?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只记得自己在西华院被击晕,然后不知为何又掉进水里,被呛了一口水,随后又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是这里。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离西华山应该已经很远了。”程玉珏低下头去,“我不想见你送死,情急之下才将你击晕,对不起......”
“没关系,我反而应该谢谢你。”陆沉渊笑了起来:“谢谢你救了我。”
虽然最终还是依靠别人出手,但是至少还是活下来了。唯一比较担心的是,他离开后赵海内会不会找西华院的麻烦。
感觉应该不会,赵海内虽然一心要杀死他,但是看起来也不像是蛮不讲理的人。
“对了,那个赵将军后面又放出了一支黑箭,你有没有受伤?”程玉珏忽然想起来,接着说道:“就在我们落水的时候,黑箭射进了你的胸口。”
“黑箭?”陆沉渊皱眉想了想,好像没什么映像。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难道是......
他拿出藏在胸口的石板,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是它救了我?”
那块石板是在西华院面壁屋所得,他当初便觉得不一般,没想到竟然可以抵挡同心强者的一箭。然而那样子看看起来又不像是盾牌,应该不是用来作为防具的才对。
很快他又回想起刚才做的一个梦,现在看来,那或许不是一个梦。很有可能是石板被黑箭射中后触发了什么,才会出现那样的景象。
“是它挡住了黑箭?”程玉珏皱眉问道。不知为何,她感觉这块石板很不友好,好像不愿意让她靠近。
这只是一种感觉,那块石板当然也不可能自己长脚跑开。
陆沉渊回过神来,看着石板上的狼首图案,轻声说道:“我是在西华院的面壁屋发现它的,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作用。”
他很相信程玉珏,便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出来。“要不你看看?”说着他便把石板递了出去。
“不用了,我知道的肯定还没你多。”程玉珏摆了摆手,也不太喜欢这块石板。
“那好吧。”陆沉渊不再纠结,把石板收了起来,“那我们接下来去洛神宗吗?”
第一次离西华院这么远,让他莫名有些兴奋起来。就像稚嫩的孩童终于学会了走路,又像被关押多年的犯人刑满释放。
天地原来如此辽阔,山高水远,再无疆限。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块土地等着他去踏足,那里的风景将是前所未见。
只是......那里也可能就是他的墓地。
走入自己的墓地,好像又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沉渊,我不能带你回洛神宗。”程玉珏咬了咬嘴唇,“那只是为了骗过沉沙真人的谎话,没有师父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去。”
“我想,我也不能陪你去了。”陆沉渊的情绪也低落下来,“也许,我很快就要死了。”
经脉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死亡的威胁便一直存在。他原本觉得如果能和程玉珏在一起,就算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然而他们终究要分开,所以他一下子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后面半句话刚说出来,他又后悔了。
“为什么?是那支黑箭?”程玉珏心里一紧,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她看对方好像没有受伤,一点也不像要死的样子。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嗯,开个玩笑。”陆沉渊急忙挤出一张笑脸,“我只是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要去做,就不能跟你一块儿了。”
“是吗?”程玉珏将信将疑,“那天一亮我就回去了。”
“嗯。”
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亮了起来,与以往看过的千千万万个日出相比,陆沉渊觉得这一次是最美的。虽然外面的院墙坍塌,虽然杂草已经掩过篱笆,但是还有火红的朝霞,和一见如故的她。
世间的美丽有很多种,而在他的心里,此时此刻,便可冠绝所有。
陆沉渊再回过头来,才发现这个冠绝所有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他笑了笑,往火堆里添了些木块,然后站了起来。
在太上升起的方向,有一串缓缓前进的人影,看起来应该是行商的车队。他觉得自己应该走了,不然或许会接受不了告别的场景。
所以他没有再看程玉珏一眼,便也没有发现那玉手之中握着的信笺。他只是朝着朝阳,想去赶上那支车队,然后去一个自己也不知道会是哪儿的地方,寻找一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的结局。
也许很久以前,我们确实是见过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