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跋记》千祜

10、风与少年

　　对于马沉沙来说，现在的情况还不是最糟糕的。只要陆沉渊已经离开了西华院，那这个赵海内就可以让洛神宗去应付，到时候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是关键是，陆沉渊离开了吗？

　　他不知道，虽然已经拖延了这么久，但是他还是不确定。所以紧随赵海内之后，他也朝着草庐而去。

　　如果还在这西华山上，他总得要管一管。不然以后陆中隐追究起来，他也说不过去。

　　草庐顶上的茅草已经许久没有打理，很多地方都已松散。随着劲风袭来，那些茅草刷刷作响，不停摇摆，仿佛随时都会被掀开。

　　这道劲风当然不是凭空而来，那是赵海内急速下冲所引起。直到嘭的一声，他重重的落到地上，这一切才停了下来。

　　而地面，则被砸出一圈蛛网裂纹。

　　要知道因为之前下雨的关系，地上的泥土都变得十分柔软，与西华院里面的硬石板完全不同。在这样的软泥地面砸出裂纹，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赵将军，切莫动怒。”

　　马沉沙也落了下来，看着地上裂痕，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这个赵海内的修为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

　　军人与山中修道者不同，他们常年在战场厮杀，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如果是相同的实力境界，斗起来肯定军人更胜一筹。

　　而现在看赵海内的样子，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万一动起手来，马沉沙忽然感觉自己也没有胜算了。

　　万一没找到人，这个疯子会不会把西华院拆了。他开始担心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西华院存在了两千多年，有着丰厚的历史积淀，其中自然也包括各种御敌的机制，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拆的。

　　至于草庐嘛，只有当初陆沉渊布置的一些阵法。而且他不在的时候，这些阵法都不会被激活的，所以跟普通的民房没有任何区别。

　　赵海内走进草庐，然后扫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不由看向马沉沙，“沉沙真人，是不是你把陆沉渊给藏起来了？”

　　“赵将军，实不相瞒。”马沉沙心里微微一松，“小师弟是被洛神宗那位给带走了。”

　　他觉得既然两人已经离开了，便无需再担心。只是不知道啥时候走的，现在又走了多远。

　　湿润的地上还有很多脚印，有上山的，有下山的，看不出先后。赵海内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稳定了一下情绪，保持理智。

　　马沉沙十分精明，不可能搬出洛神宗来骗他，那样有很大的风险。

　　如果陆沉渊真的去了洛神宗，那他就真的没办法了。按照洛神宗的规定，没有邀请私自拜访的，不管是何目的，都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他们回到洛神宗之前，拦截下来。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一早。”马沉沙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得尽可能的早一点，是为了打消赵海内追赶的念头。

　　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十分自然，看不出一丝问题。不过他还是遗漏了一点，那就是陆沉渊的单纯。

　　就在不久之前，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沉渊忽然想起了后面的排水渠还没有通。这个和逃命比起来当然不值一提，不过他还是担心后面雨水太多，迟早会把草庐淹了，所以现在他还在通水渠呢。

　　而那个地方，离草庐并不是很远。

　　“赵将军，其实发生这次意外，马某也有责任。”马沉沙想了想，觉得差不多该做出一点缓和了，“等师父回来后，一切由他老人家定夺，必定给将军一个交代。”

　　先说自己有责任，便不能对此事做出评判。然后搬出陆中隐，合情合理，又借势压人，真是老谋深算。不过他始终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而人的感情往往是难以估摸的。

　　前有亡妻，今有亡子。赵海内对于陆沉渊的仇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管旁人怎么看，也不管是不是有可能，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仇人找出来。

　　就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草庐里面确实没有人，因为他没有感应到一丝气息。至于是被藏起来了，还是真的去了洛神宗，就需要查一下才知道。

　　世间可以追寻踪迹的法器并不少，他的身上便刚好带了一个。那是一只黑羽纸鹤，可以根据气息寻人。

　　这种纸鹤虽然说不上稀有，但是价格也不便宜。而且它是一次性的，并且需要先找到目标的旧物，所以使用的人并不多。

　　不过此时来说，却是十分合适。纸鹤先在草庐里面转了一圈，寻找和目标相关的一切信息，然后很快就确定了目标的位置，追寻而去。

　　那个方向不是山下，而是在草庐的后面。

　　草庐的后面，有一大片森林，看起来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赵海内冷哼一声，跟着纸鹤追寻而去。

　　这下又轮到马沉沙难过了。他不知道这个小师弟还留下来做什么，自己拖延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有下山！可是已经遇到了，再气也没用，他必须再想办法才行。

　　而此时的陆沉渊，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依旧专注于眼前的水渠。对于他来说疏通水渠还是挺累的一件事，但是这种脏活累活总不能麻烦一个姑娘，还是应该由男人来做。

　　而他的旁边，程玉珏则皱起了眉头，看着草庐的方向。

　　“沉渊，我觉得我们应该躲一躲。”她感觉到有两个人在靠近，而且其中一个来势汹汹。

　　洛神宗的隐气功法十分了得，她相信没有人能找得到自己。而陆沉渊没有修行，原本就没有什么气息。

　　“你说什么？”陆沉渊擦了一把汗，觉得一会儿还要再洗个澡才行。

　　他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躲。看了看水渠，已经疏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需要把旁边的泥石移走，就大功告成。

　　“来不及了。”程玉珏看到了空中的黑羽纸鹤，知道已经躲不了了。不过此时她更好奇的是，到底是谁会不惜动用法器找到这里。

　　也不等她多想，两人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马沉沙她认识，而另一个，则不曾见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不好惹。

　　这个时候陆沉渊自然也看见了。他很小的时候是见过赵海内的，只是多年过去，早已记不清。从水渠离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有些不能理解的问道：“你前面说的是躲他们吗？”

　　是与不是都已经不再重要，赵海内看见了白衣姑娘，也看见了道袍少年，不需要思考，便已经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只是这个时候，马沉沙一下子冲到了他的前面，率先赶到了两人面前。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心里也有些怒气，觉得自己这个师弟真会找事。给自己找事就算了，还把他牵扯进来。

　　“见过师兄。”陆沉渊看不出半点心急，淡淡说道：“前些天水渠堵了，沉渊在这是疏通水渠。”

　　水渠堵了，便需要疏通。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以至于根本无法反驳。马沉沙一下子是又气又想笑，这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管什么水渠？

　　“倒是有些魄力。”目标近在眼前，赵海内反而放慢了脚步。刀已经在他的手里，他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让这个少年再跑掉。

　　“这位先生是？”

　　“你昨晚杀了我儿，还问我是谁？”

　　“你是......”陆沉渊暗道糟糕，这才意识到大祸临头。

　　他原本以为是马沉沙反悔，不愿放他走，要再抓他回去。结果没想到，是寻仇的人这么快就已经找上门来。

　　而且面对这样一个复仇者，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不过即便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也不会后悔，就算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杀了赵明泉。毕竟在他眼里，小黑的生命要重要得多，便是十个赵明泉也比不上。

　　可是如果死在这里的话，还是有些不甘心。所以不管是不是有希望，他至少都要试一试。看向旁边的程玉珏，他轻声说道：“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拜托你帮我照顾好小白。”

　　说完之后，他往前走了两步，拔出驱魔剑，“你要找的是我，与旁人无关，不要伤及无辜。”

　　林间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微微飘荡的样子颇有看淡生死的坦然感。不过他终究还是个少年，看淡生死并不适合一个少年。

　　“还算有些骨气。”赵海内冷哼一声。作为一个军人，他其实最欣赏的就是有骨气的人。但是可惜了，这份骨气也换不回赵明泉的命。

　　他已经到了同心境界，面对一个没有修行的少年，根本不需要动手，便是气场就能压死对方。不过算是为了尊重，他还是举起了手里的刀。这一刀下去，对方必死无疑。

　　“慢着！”

　　刀还没落下来，程玉珏和马沉沙同时开口。他们都不能看着陆沉渊就这样被砍死，这句话必须要喊。

　　区别是马沉沙还没想到具体的对策，所以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程玉珏则继续说道：“他现在是洛神宗的客人，你不能杀他。”

　　之所以拖到现在才说，是因为这些都是她自己编造的。昨晚已经骗了马沉沙一次，现在又说了一遍，是希望对方看在洛神宗的面子上，放过陆沉渊这一次。

　　毕竟从某方面来讲，洛神宗的威慑力比西华院还要强。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那我偏要杀他呢！”赵海内大吼一声，手中长刀直直朝着陆沉渊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