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晨》楚客人

2、情网误

　　晚饭过后，杜铭送司晨回家。到了那幢老旧的居民楼下，杜铭关了发动机，却迟迟没有下车。

　　“你什么时候不吃辣椒了？”

　　“去法国之后就没有了，胃病太厉害，医生严令禁止。”

　　司晨的胃从小就不好，一吃辣椒就胃痛，偏偏辣椒又是她的最爱。不过以前因为年轻，胃痛忍一下就过去了，没想到刚过二十岁，医生就给她下了禁辣令。

　　杜铭没有再说什么，下车给她开门。道路旁昏黄的灯光衬得杜铭的侧脸很模糊，司晨看着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时空交错感。他是她曾经爱过的那个少年，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她爱过的那个少年了。

　　是啊，就算续语菲没有生病，她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已经结婚，难道她要去做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吗？更重要的是，杜铭所爱的人，早已经变成续语菲了吧。

　　司晨蜷缩在床上，盯着对面的那面墙。墙上贴满了照片，她的，杜铭的，她和杜铭的，所有的都是五年前的。

　　也许只有她一个人还活在回忆里，也许她这次回国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过也还好，至少对她来说，现在这个地方虽然不熟悉但也不陌生，不像在法国，连她刷的那些碗摞起来的缝隙里都充斥着疏离感。

　　就比如她上班的地方，虽然是个小公司，但同事们都很好，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句平常的问候都让她倍感温暖，不至于在这个冬天太冷。

　　班半个月后，司晨接到高中班长的电话，是一年一度的班级聚餐，她已经缺席四年了。司晨很奇怪，班长是怎么知道她的联系电话的。

　　聚餐安排在圣诞节前两天，餐厅里很热闹，连服务人员都戴着圣诞节老人的帽子。吃饭时班长嚷嚷着让司晨喝酒，说她海外归来以后事业有成了不能忘记他们一帮同学。

　　司晨不可以喝酒，想尽办法也无法拒绝的时候，杜铭说了一句:“女同学就喝茶吧，今天语菲身体不舒服也不能喝酒。”

　　大家起哄着杜铭“秀恩爱”时，司晨松了一口气。她看见杜铭对续语菲嘘寒问暖，看见他帮她舀汤，真是羡煞旁人。

　　晚餐过后，大家去隔壁包房唱歌，司晨给班长打了一个招呼就先走了。

　　道路两边的树上挂满了彩灯，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跑前跑后……一家超市门前放了一个很逼真的圣诞老人，司晨看着看着就笑了。她和杜铭一起过了很多个圣诞节，也一起做过很多个圣诞老人，但每一次都没成功。

　　回家后她掏出手机，发现一条未读短信:“圣诞快乐【杜铭】。”

　　司晨想了一会儿，回了一条:“你也是，圣诞快乐。”

　　自此之后，司晨和杜铭之间的短信渐渐多起来，他们还相互加了微信，但聊天内容仅限于日常交流。杜铭会提醒她加衣服，提醒她按时吃饭，叮嘱她晚上早点休息……

　　司晨开始频繁地看手机，打开微信没有看见杜铭的信息时心里就会有点失落。她并不是视手机如命的人，她甚至不懂微信和□□的区别，以为把对话框删了消息记录还会存在，因此难过了好一阵并且再也没有删过杜铭的对话框。

　　杜铭不发消息时，司晨会一页一页地翻看聊天记录。她知道杜铭现在只是拿她当朋友，但她太需要这种温暖了，哪怕只是朋友间普通的关怀。她常常安慰自己，她偷偷地爱着他，不打扰他，更没想过去破坏他的家庭，不会天理不容的。

　　元旦假期，她去了小时候待过的孤儿院。孤儿院已经搬迁了，剩下一具空壳。据说地产商要开发一个大商场，年后就会开工。

　　司晨转了一圈，然后停在西南角的女生宿舍门前。七岁之前，她就是住在这的。对面是男生宿舍，杜铭住在那儿。中间有一颗一人粗的银杏树，也被砍了。

　　真是时光飞逝，物非人也非。

　　“你也来了。”

　　司晨转过身，看见了杜铭。她微微一笑，回答:“是啊，听说这里要拆了。”

　　杜铭走到她身旁，脱下大衣给她披上：“穿这么少，小心感冒。”

　　大衣里还有他的温度，司晨把自己裹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我一直住在孤儿院就好了。”

　　如果当年续家没有收养她，如果当年她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去留，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走吧。”杜铭说，“一起去吃个饭，隔壁那条街也快拆了。”

　　吃饭的地方是他们以前经常去的小餐馆，老板没变，饭菜的味道也没变。吃完饭出来，天已经全黑了，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两人披着大衣跑进车里。

　　司晨以为杜铭会送她回家，结果并不是，杜铭的车停在一个酒店的地下停车库。

　　“这家酒店的环境还不错。”他说完，去前台开了两间房，把钥匙递给司晨，”今晚就住这儿吧，明天再送你回家。”

　　“嗯，好。”

　　房间里有暖气，一点也不冷，司晨洗完澡后就坐在床边发呆。她和杜铭在一起的时候，杜铭还没那么会体贴人。

　　两个从小就不被关爱的孤儿也不大懂得怎么去关心别人，所以总是吵架。不过每次吵完架司晨就会跑去讲和，因为她一直把杜铭看作她最亲的人，她怕他会不理她。

　　半个小时过后，杜铭敲门，端进来一杯热牛奶：”暖暖胃，免得胃疼。”

　　“谢谢。”

　　司晨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因为喝得太快牛奶一下都溢了出来。杜铭连忙拿了纸巾替她擦拭：”你看你，总是这么不小心。”

　　略微急躁的触觉拂过司晨的嘴唇，她突然就怔住了。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一如以前很多次那样他对她无可奈何。

　　杜铭的动作也逐渐慢下来，两个人注视着彼此，一句话都没有说。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十分黏人，以往的记忆随之而来绊住了心绪。

　　呼吸靠近的时候，司晨下意识地别过头，但似乎并没有阻止杜铭，温热的吻从她的脖颈处蔓延开来，一点一点地宣誓他的存在。

　　“杜，铭。”司晨的声音有点打颤。

　　“我爱你，司晨。”

　　司晨终于听到了这句话。

　　她十五岁那年，杜铭对她说：”司晨，我喜欢你。”之后他们在一起的那么多岁月，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杜铭最爱的那个人。可是直到她去法国的前一天，杜铭也没有说。

　　现在，他说了。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彻底沦陷吧，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