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逝》安琦海

5、无常（2）

　　那是我十岁的那年，那个时候，小叔叔穆明鸿成了饰品界的新宠，连锁店开了一家又一家，乃至遍布全国，小阿姨虞秋潭也在舞蹈界出了名，带着自己组建的舞蹈团四处巡演。他们相爱，定婚，一路幸福美满过来，偏偏中间夹了个我，死活要做宇宙超级无敌大灯泡。我喜欢粘着小阿姨，她上练舞房，我跟着学绿带，学踏歌，学飞天，学扇舞丹青，那些经典的中国民间舞，一个一个学过去，爱之又爱；她外出巡演，我也跟去坐在观众席上，摇旗呐喊，当她最忠实的粉丝，看她在舞台上轻挪慢走，腾挪跳跃，如聊斋故事里袅袅娜娜走出来的良善狐仙更象九天飞舞坠入凡尘俗世的冰清仙女，更是爱之又爱。

　　十月的一天，小阿姨又开了一个舞蹈专场，穆抱着我坐在观众席上，台上是美奂美仑的一群，台下是痴迷沉醉的一片，跳完了踏歌，接下来是小阿姨的独舞——扇舞丹青，一把彩绸扇子在小阿姨的手上灵活的翻飞轮转，活灵活现了一幅幅水墨山水，当最后一个高难度的大跳跃漂亮的完成，小阿姨象一只轻盈盈的蝴蝶飘落下来，观众激动得象疯了似的集体站起来，热烈的掌声久久的回荡在整个会场中心，绕梁不散，直到观众的情绪平静下来，这一切都停下来，人们才发现舞台中心的那个主角，蝴蝶般飘落的人儿，已经伏在舞台中心太久太久，久到没有人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人群开始骚乱，纷纷臆测讨论着，却没有人敢走上去一探究竟。我趁着穆惊讶失神的当口从他的怀里偷偷的溜了出来，一步一步爬到舞台上，然后，那一瞬间，我触碰到了小阿姨冰冷了的脸，同时也触碰到了死亡的真正涵义。

　　“他们说我的亲爸爸妈妈都死了，妈妈，死了是什么意思？”

　　“死了就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天堂，死去的人都要到那里去，在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春暖花开的，很美很美，韦依的爸爸妈妈也在那里，他们在那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那他们不想韦依吗？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他们不要我了吗？”

　　“他们当然想韦依拉，他们每天都会在天堂里为韦依祈祷，祈祷韦依平安快乐的成长，可是天堂里有天堂里的规矩，他们是不能随便出来的，所以韦依要乖乖的，不要让天堂里的爸爸妈妈担心哦。”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呢？”

　　“恩，等我们的小韦依长成大人的时候，等韦依够上了去天堂的资格的时候，那可是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哦”

　　“好，我要努力努力的长大，我要去天堂找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去了天堂？不，他们死了，他们象小阿姨一样，冰冷了脸，冰冷了手，冰冷了呼吸，冰冷了心，他们再不会哭，再不会笑，再不会象轻盈的蝴蝶一样旋转着舞蹈，他们死了。

　　小阿姨最后被确定是急性心肌炎发作，她一直都有着很重的心脏疾病隐患。圆满的幸福在一个瞬间嘎然而止，这一群在最艰苦岁月里相依为命一路风霜雪雨走过来的年轻人，好不容易脱了贫至了富，美好的日子都在手里攥着了，却被一个不期而来的意外，象一张黑漆漆的网，漫无边际的笼在天方区每一个人的心上，沉默的冬季就在那一瞬间悄没声息的来到了人间。

　　穆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小阿姨的房间里，除了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着烟，几乎是不言不语，不眠不食。烟灰缸里插满了一根根的烟蒂，佣人拿去倒掉了，很快又被插满，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穆的脸迅速的消瘦憔悴下去。冯爸爸他们操办了小阿姨的后事，当大人们为这件事忙碌伤神的时候，他们都忽略了我这个古灵精怪的闯祸精，那件事就是在这一疏忽间突然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