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初见》荞**仁

2、（二）

　　看着莫炯炯这怒不可遏的样子，宁致远不禁勾了勾嘴角。
　　“啊，我跟你说，我半条命都没了,在医院躺了好长时间都没缓过来。”莫炯炯还在掰着指头数自己的倒霉事，“你说我好不容易求着老妈出来郊次游吧，居然遇到这种事，简直了，简直了！”
　　晚风一吹，莫炯炯不禁冻得发抖，咬着牙继续道：“妈的！我看我这是命中犯了什么灾星！今天晚上我不饿死也得冻死！”
　　山间夜晚湿凉，宁致远穿着厚厚的登山服倒不怕，但是那莫炯炯只穿着运动服，抵不了什么寒气。宁致远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挖坟日记》，开始撕书。
　　莫炯炯瞪大眼睛：“你这是……”
　　宁致远没说话，默默地用碎石块围出一块地方来，拿出火柴，点燃纸张，又拢了拢周围的干燥的树叶，掏出了两块烧烤用的木炭，转眼便生起火堆来。
　　火堆将莫炯炯的脸照亮了，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宁致远：“天哪，你真是天才！”
　　宁致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山间是不允许点火的，怕出事，你替我瞒着点吧。”
　　“你要是不点火，咱俩得出事！”莫炯炯说着向火边靠了靠，接着笑了，“诶，常看电视上山间遇难的人这样点起火堆，没想到自己也尝试了一回，啧，咋没想象中暖呢？”
　　宁致远没说话，拿出压缩饼干，分了莫炯炯一点。
　　莫炯炯接过，啃了两口，只觉得那东西硬邦邦的难啃，便收进了口袋不再吃它，开始找宁致远说话：“你可真厉害，不愧回回都是年级第一。唉，看来我也不光遇到倒霉事，好歹这种时候还有你陪我。”
　　宁致远笑着点点头，不予回应。
　　“唉，像我这种学渣，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抱紧学霸大腿啊。”莫炯炯“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你听没听说过我？一中混小子莫炯炯，凭着当教导主任的妈，硬给塞进来的。”
　　虽说是自嘲，虽说莫炯炯说得没心没肺，一脸无所谓，但是宁致远总觉得有点不舒服，便答道：“你挺好的啊。”
　　“哈哈，你这个学霸可千万别这么说。”莫炯炯躺下，翘起一个二郎腿，“你知道吗？我每次一犯浑，我妈就拿你教训我。”
　　“拿我教训你？”宁致远好奇地抬了抬眉。
　　“就说你成绩好呗！什么你看别人家的孩子！”莫炯炯笑道，“这不常有的么！”
　　是挺常有的，所以大多数小孩见到宁致远总带了点嫉妒和艳羡，但只有莫炯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态度和宁致远说话——虽然宁致远说不上来，但是莫炯炯让他感到了舒服。
　　宁致远借着火光仔仔细细地看了莫炯炯两眼，默默地在心里记住了他。
　　“诶，学霸，你看电视剧吗？”大概是没什么话题聊了，莫炯炯只好没话找话。
　　宁致远摇摇头。
　　“你回去看吧，就看最近播的那个《仗剑魂》，特别好看！”莫炯炯眉飞色舞的，“里面每个人物都特别有趣！特别是把反派塑造的……啧啧，我跟你说，那里面魔教的人真没几个好东西，特别是那个东云忘川，贼不是玩意儿。”
　　宁致远听得迷迷糊糊：“什么魔教？”
　　莫炯炯来了劲，一骨碌做起来，口若悬河：“这个电视剧就是说呢，有一个魔王的魂没被封印住，重新出来祸害人间，然后男主背着国恨家仇，拯救了百姓的故事。我跟你说，那编剧安排的那叫一个巧，一开始出来一个大帅哥——就是那个东云忘川，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我以为他肯定是好人，谁知都后面突然就暴露本性了，勾搭女主是为了让女主交出《万花卷》，啧啧，那演员也是厉害，把那人演得纯良无比跟个多情公子似的，结果身份一揭开，居然是魔教的左使嘛！
　　还有那个魔王陆南离也不是个东西，男主救了他，他还恩将仇报，取回了魔力以后就立刻要杀男主灭口……啧啧啧，昨天正好演到男二去救被他软禁起来的伙伴那一段，啊呀，我跟你说，那打戏，老帅老帅了！”
　　宁致远虽然没听懂莫炯炯在说啥，但他看莫炯炯说得热闹，便也觉得有趣，漫不经心地听着莫炯炯从头到尾把剧情说了个遍，倒也不用回去看了。
　　莫炯炯说累了，口也干了，他看着渐渐灭了的火堆，上下眼皮打架来，身子一歪，靠着宁致远就想睡觉，但迷糊了没一会，突然坐起来，紧张地看着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听见声音了吗？”
　　宁致远一惊：原来莫炯炯也听到了。
　　声音是从林子深处传来的，一开始宁致远以为是风声，但听了一会儿却又发觉不是，那声音凄厉得很，仿佛有人呜咽着，一开始还低低的，但没一会声音变高了起来，如狼嚎一样在林中回响，宁致远哪怕想无视也无视不了。
　　“狼嚎？”莫炯炯站起身，警惕地盯着四周，“别吓我，在这破林子里，能有狼？”
　　莫炯炯话音刚落，那声音又变了，原本悠长骇人，这会子居然变得高昂了起来，就像有个女人在嚎叫似的，林子深处还传出不少人“噼噼啪啪”踩树叶的声音，那声音忽近忽远，忽高忽低，闹得两人心慌。
　　莫炯炯坐不住了，他拉过宁致远：“咱俩还是走吧。”
　　宁致远点点头，踩灭了地上的火堆，背过包，和莫炯炯手牵着手，向林子深处慢慢走去。
　　“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莫炯炯大着胆子提议道，“来救咱俩的也说不准呢，对吧？要是个吃人的妖怪什么的，咱俩见机就跑。”
　　莫炯炯是个标准的乐天派，在他心里，不管啥情况，总是能有办法的。虽然宁致远觉得这样还是有点不妥，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又不想和莫炯炯分开，便拿出手电筒，乖乖地牵着莫炯炯的手一步一步地寻着声音走去。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看见，相反的，声音反而渐渐消失了。莫炯炯松了一口气，但脸上却又有点失望：“什么嘛，不是来救我们的啊……”
　　宁致远松开莫炯炯牵着的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两人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家里人还不找来实在是奇怪，而且这山宁致想越不对劲：本来学校里安排野外训练的是一个当地的小山包，前面是公路，后面便是住户人家，相隔不过十几里，山也没有多高，自己再怎么路痴，和莫炯炯顺着一条路走一天也该走到个有人烟的地方了，怎么这一天了什么都没看到呢？
　　宁致远冒出一个不太好的想法，轻轻道：“莫炯炯，你说，我们还在来时的那座山里吗？”
　　莫炯炯没回话，怔怔地站在一边，两眼突然迸出泪来：“致远……致远……”
　　宁致远吓了一跳：“怎么了？”
　　莫炯炯摇着头，声音微微颤抖着：“有人在喊我……在寻我……”
　　宁致远抓过莫炯炯的肩膀摇了摇：“莫炯炯！莫炯炯！”
　　就跟魔怔了似的，莫炯炯迈开脚步就跑，宁致远抓过莫炯炯的胳膊，想要拦下他，但莫炯炯却双眼含泪地回过头：“是忘川……是忘川找我来了……”
　　忘川？那是谁？
　　宁致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炯炯却甩开宁致远咕哝着道：“对了……对了……我怎么能忘了呢？”
　　莫炯炯一个人越走越远，甚至开始加速跑起来，宁致远只好咬咬牙跟着莫炯炯，大喊道：“莫炯炯！莫炯炯！”
　　“别跟着我！别跟着我！”莫炯炯突然回过头，猛地推了宁致远一下，神色严厉，“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宁致远愣住了，他根本听不懂莫炯炯在说什么，以为是山间寒冷的风让他神志不清：“莫炯炯？”
　　“致远，快点，时空马上就要恢复原样了，你现在回头，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管，回头跑就是，马上就能回到以前的世界。”莫炯炯严肃地盯着致远，两眼里闪着寒光，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否则你会后悔的，宁致远，会很后悔很后悔，就像我一样。”
　　宁致远没动，就这样呆在原地，直直地盯着莫炯炯的双眼。
　　“宁致远，你说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虽然这句诗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说得对，我如果和忘川……只有这一面之缘，便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莫炯炯自嘲地笑着，哽咽的声音里满是苦涩，“所以，千万别来，回去。趁现在，趁你还没有遇见他，趁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莫炯炯说完转头边跑，没一会便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宁致远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追了过去，他根本听不懂莫炯炯在说什么，但只知道在这种地方不能放着莫炯炯一个人乱跑，会出事的。
　　宁致远一个家里蹲，哪里追得上莫炯炯，不一会就见不到了莫炯炯的人影，他打着手电筒，凭着直觉在林中走着，边走边喊：“莫炯炯？莫炯炯！”
　　原本安静下去的声音就像是在回应宁致远的呼喊声一般，又响了起来，而且这次比刚才更加凄厉，就像是厉鬼在撕心裂肺地喊叫一般，听得宁致远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地方邪门的很，便裹紧了外套，踩着地上的枯叶，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一会儿，左脚突然被什么绊住了，宁致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回过头一看，居然是一双如枯柴班的手从地下伸出，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脚踝。
　　宁致远变了脸色，想喊却又喊不出来，往后蹬了两下，甩开了那手，爬起来就跑，一路上也不敢回头，也不敢四处张望，闭着眼睛向前冲，任凭树枝打在自己的脸上手上，也顾不上疼了。
　　不知道跑到哪里，宁致远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骨碌骨碌地沿着山坡滚了下去，宁致远护住头，默默地承受着岩石的撞击，咬紧了嘴唇，不知道自己会到哪里去。
　　不知道滚了多长时间，宁致远的腹部突然受到猛烈的撞击，疼得他闷哼一声，这才停了下来，他意识不清地睁开眼，只见漫天的繁星，没由来的，他突然感到了心安。
　　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恍惚中，突然听到远处有一阵声音这样祈求着他。
　　这声音让宁致远心酸，也让他怀念。
　　“好啊，不离开你，不离开你。”
　　宁致远咕哝着，意识慢慢从体内抽离，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