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劫》小时候的小鱼

4、第 4 章

　　（四）
　　从小到大她总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她梦见她的诗人从远方赶来。他有俊
　　朗的面容，忧郁的眼神，冷漠的表情。他历尽千辛来到她身边，然后带
　　她去找寻她向往的自由。可她忘记了现实和梦境是相反的，诗人最终离
　　她而去。

　　星期五最后一节课下课时，鲜小鱼他们的班主任走进教室，环视四周然后开口，同学们，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大家。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班主任，等着他读通知。班主任咳嗽了一声继续说，明天全校老师都有事情，所以这个星期不用补课。下面立刻欢呼雀跃起来，这还是高三以来第一次周末不用补课。鲜小鱼冲着初五莞尔一笑，说道，初五，你去我家好不好，这两天别回宿舍睡觉啦。初五扬扬眉，兴奋的说，当然啦，女生宿舍很早就熄灯了，我可不想又打着电筒写作。再说，我很想念你家的大浴缸。鲜小鱼用手指戳了一下初五脑门说，洗澡可要给钱哦。初五靠在她身上，奶声奶气的说，我们哥们儿俩说什么钱啊，伤感情的。

　　鲜小鱼挽着初五缓缓走出校门，看见浩杰靠在他那辆蓝色的摩托车上向她微笑。上次浩杰问她名字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儿，想到那天，鲜小鱼就感到手臂隐隐发痛。浩杰拿起一样东西走到她面前，递给她。鲜小鱼冷冷的盯着他问道，什么东西？浩杰耸耸肩答道，送给你的画，自己拆开看看。鲜小鱼冷笑了一声说，不必了，我何德何能要你亲自画幅画送我啊。浩杰得意的笑笑，撕开包画的报纸将整幅画呈现在鲜小鱼眼前，很认真的说，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墨蓝色的天空下，旋转木马棚正在运作，火树银花。光怪陆离的色彩融入孩童天真的笑靥中，悠然转动的木马让马背上的每一个孩子快乐。四周的木栅栏白得可以刺伤人的双眼，上面站着一只乌鸦。鲜红的血液顺着乌鸦的翅膀流下，它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匹残缺的木马。断腿的木马安静的躺在栅栏外的杂草中，空中点点萤火四散飞扬。

　　鲜小鱼不由自主的从浩杰手中接过画，浩杰说得很对，她会喜欢它的。他的画很唯美很细腻，散发出一种诡诞的气息，华丽绝伦。还不容鲜小鱼思考，一句话脱口而出，生活似黑色的囹圄，我义无返顾的扬幡招魂想要蜕皮。可是死亡像折翅的鸟，歇斯底里，却依旧裹在晶莹的茧中，暗暗抽泣。初五尖叫起来，鲜小鱼，你不许再说下去，你不许念他写的诗。鲜小鱼迷离的眼光一下子又恢复如平常，她看着浩杰，轻声说，谢谢，你的画我很喜欢。然后便被初五拖着离开，留下浩杰一个人在原地。他想，刚才那句诗写得真得很不错，但从另一个女孩说的话来看应该不是鲜小鱼写的，那个他是谁呢?随后他又高兴的笑起来，今天这件事儿办得很漂亮，鲜小鱼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一路上初五都阴着脸，一言不发。鲜小鱼只得开口，初五，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初五显然有些气愤，大声吼道，鲜小鱼，你这样会让我很担心知道吗？你答应过我和鲜鲜什么，你说你会忘掉他开心起来的。你还戴着他送你的耳钉我不说什么了，可你居然还念他写的诗。鲜小鱼不敢去看初五，低着头轻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还惦记着他，不过忘掉一个人不是容易的事情。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怕我难过，所以一直想让我忘掉关于他的一切，所以刚才我念他诗的时候你会生气。但初五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已经走出那个阴影，我真的不会再难过了。初五一下又软了下来，不太信任的问，提到他的时候真的不再难过了？她可还记得去年鲜小鱼近乎崩溃的模样。鲜小鱼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嘴角露出漂亮的弧线，耳畔却传来亓七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他在念，笑容在嘴角绽放，疼痛在心中荡漾。初五总算松了口气，挽住鲜小鱼说，那走快点儿啦，我现在想你家的浴缸想得发疯哦。

　　初五舒舒服服的泡在浴缸里，鲜小鱼却在卧室里翻箱倒柜的帮她找浴巾。明明记得上个星期她用了后我就把它放在抽屉里啦，怎么不在了呢？鲜小鱼自言自语的说这。她干脆将抽屉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终于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找到了浴巾。她将浴巾放在浴室门口的凳子上，向里面的初五大声说道，浴巾找到了，我把它放在门口了，一会儿自己出来拿哦，小心点儿可别走光了。说完就跑回卧室，收拾那狼藉的一片。

　　鲜小鱼拿起一条毛巾准备把它叠好的时候，却有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她拾起来，发现是用很厚的牛皮纸包裹好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她努力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方了这么一个东西在这里，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小心的将牛皮纸撕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很厚一叠相片，她和亓七的相片，就连被她撕碎的那几张也被粘好了。相片上，他们笑得单纯而幸福。相片上，他们游荡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鲜小鱼一张一张的看着，记忆一下子被唤醒，泪水纷乱落下，眼前一片模糊，嘴角却倔强的翘起。这几张相片让她一年多的努力全白费了，她以为自己不再难过了，可是事与愿违。她发现亓七在她心里早已根深蒂固，要彻底忘掉他只有让心脏多一个大窟窿，那种疼痛无人可以承受。

　　在大家眼中，亓七是一个性格古怪的男生，他体内像是居住着两个对立的灵魂，一个明朗，一个阴郁。他很高，看上去特别成熟，可他却特别单纯。单纯的笑，单纯的思考，单纯的做着很多事情。鲜小鱼十分喜欢看他打篮球的样子，没有王者的霸气，却是一脸和煦的笑容，眼神静若止水。他说到诗的时候，人们却不愿和他接触。那个时候的他阴暗、疯狂、桀骜、偏执，他说着大家不理解的诗句，眼神骄傲无比。鲜小鱼其实很喜欢他说诗歌时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举世无双。在鲜小鱼看来亓七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她相信亓七有一天可以成功，到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亓七，诗人亓七。

　　鲜小鱼看到一张照片，是她和亓七在书城门口照的，笑得跟两个傻瓜似的。那个书城是他们两人相遇的地方，而相遇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那是高一开学没多久，鲜小鱼他们语文老师要求每个同学买一本诗集，随便哪个诗人的都可以，一边在欣赏课的时候大家交流。鲜小鱼知道的诗人不多，所以约上当时已经成为好朋友的初五一起去买，她觉得爱好文学的人应该对这方面了如指掌才对。结果一到书城，初五便在小说、散文区转来转去，两眼放光，早把什么诗集丢脑后去了。鲜小鱼一个人闷闷不乐的盯着那些书柜上的诗集，抱怨道，这么多诗集到底要买谁的嘛。死初五，说好陪我一起买的，现在就把我一人扔在这儿不管了。然后狠狠的抽出一本书，随便翻了两页又狠狠放回原处。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人递过一本书来。鲜小鱼抬头看着那人，很高，身体有些单薄，穿灰色衣服。凌乱的头发，小小的眼睛，但给人感觉是个特别单纯的人。鲜小鱼结果那本书，对那人报以一个微笑。是兰波的《地狱里的一季》，封面很特别。那个人笑笑，眼睛成了一条线，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兰波是一个天才，他的诗可以触动人的灵魂。如果你不知道买谁的诗集的话，我希望你可以选择它。说到诗的时候，那男生的眼神比刚才犀利许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就像是一个君主，傲视万物。鲜小鱼道谢后找到初五，然后离开。

　　走出没多远，初五就问鲜小鱼，小鱼，你包上挂的那个公仔呢？鲜小鱼漫不经心的问，哪一个啊？初五扬扬眉说，就是淡蓝色的那条鱼啊。鲜小鱼一听，立刻提起包来一看，顿时尖叫起来，惨了，惨了，那是鲜鲜送我的。天啊，怎么回不见了。初五，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原地踱来踱去，发疯似的乱扯头发。初五连忙抓住她的手，制止她这样的自虐行为，并拉着她向书城方向走去，边走边说，一定是在路上丢了，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回去，说不定能找到。鲜小鱼顺从的跟着初五，一路上两个人东张西望，希望可以找到那个公仔。初五明白鲜小鱼的心情，在成为朋友的那一天，鲜小鱼就已将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初五觉得，鲜小鱼虽然有时很乖戾，但对人完全没有戒心，对朋友更是挖心掏肺。她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鲜小鱼，保护好这个脆弱的小姑娘。

　　走到书城门口的时候，鲜小鱼看见了刚才那个男生。看见她男生显得很高兴，快步向她走来，露出单纯的笑容。鲜小鱼看见了他手上的公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男生将东西给她，说道，我怕你会回来找它，所以一直在门口等你。鲜小鱼很感动，一个劲的道谢，除了道谢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男生问，你是叫小鱼吧？鲜小鱼立马一脸警惕的问，你怎么知道。男生见状大笑了两声，将和公仔连在一起的十字绣指了指说，上面绣着呢！鲜小鱼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这个动作简直俏皮极了。初五拉了拉鲜小鱼手臂，等鲜小鱼转向她后说，现在高兴了吧，可以送我回学校了吧。鲜小鱼点点头，又转向那男生，对他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叫鲜小鱼，就在前面那所高中读书。你叫什么啊？他答道，我叫亓七。说着他用手指在手掌上写了一下，确定鲜小鱼看懂后又说，如果没错的话，我和你们同校，不过我是新生。然后三人才发现其实大家就在相邻的两个班读书，只因为刚开学，所以大家还没见过面。亓七说他家也在学校附近，所以三个人一同前行。

　　到学校后，初五向两人道别，然后回宿舍了。亓七看着鲜小鱼，半晌才开口，你现在要回家吗？鲜小鱼突然感到一点点紧张，她摇摇头说，不，回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好一阵子，两个人都没说话，呆呆站在校门口。亓七搓着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然后说，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恩，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鲜小鱼急忙说，反正回家也没事，我跟你去吧。亓七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就像小时候从大人那儿得到一块甜甜的糖果一样。

　　那天，亓七带鲜小鱼去他家的楼顶看日落。从十四楼看下去让人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可鲜小鱼和亓七却双脚悬空坐在楼顶的护栏上，兴奋的交谈。等到阳光变成一抹晚霞后，亓七送鲜小鱼回到她家的小巷口。两个人都带着笑容道别，对于他们来说，爱情就这么快的萌芽了。现代人的爱情总是来得这么快，让人有点儿措手不及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鲜小鱼走出巷口，见到了等在那里的亓七。早晨的阳光温暖柔和，在他凌乱的发间跳动，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单纯，像初生的婴儿一般。他见到鲜小鱼后站直了身子，冲她微微一笑，露出漂亮的牙齿。鲜小鱼站在他面前，发现他真的很高，以自己1.72米的个子也不得不投起头看他。他说，我爱你。没有任何过渡的语言，更没有杜宇的话语，因为他只想对她说这么多。就像早意料到了一样，鲜小鱼并没有惊讶，她笑笑然后说，那么我当你的女朋友吧。两个人就这样相爱了，手牵着手义无返顾的奔向爱情。他们知道，挣扎毫无意义，他们在劫难逃。

　　初五洗完澡出来看见鲜小鱼手中的照片后，显得手足无措，她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怯生生的叫了句，小鱼。鲜小鱼抬头看着她，突然就笑了，笑得妖娆而冶艳。她说，初五，还好你留着它，不然我都忘记亓七可以笑得这么单纯了。我只记得他写诗时那犀利的目光，还有他向我咆哮时的模样，我快忘记他有时也是个温顺的男孩子了。初五有些难过，她后悔当初留下这些相片，她想了很久然后开口，小鱼，我们还是把这些相片扔了吧，你看着会难过。鲜小鱼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真的不难过了，只是还忘不了他罢了。我还记得他从楼上跳下后摔在地面上的样子。凝固的暗红色血液，破碎的头颅，还有那个僵死在嘴边的笑容，他连面对死亡的时候也可以笑。他抛下我离去，甚至在死了后还用那封信告诉我他忘记我了。这个残忍一个人，我绝对不会为他而难过。初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走过去紧紧抱住鲜小鱼，她不知到鲜小鱼是真的不难过还是在自欺欺人。但她清楚，自己没有保护好这个姑娘，她已经受伤了。